雁门塞以南的第二第场雪下来之前,晋阳的刺史府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姓诸葛,名乔,字伯松。 他上个月,刚刚被右骠骑将军举荐为并州刺史长史,如今正是过来就任的。 “哎呀,诸葛长史,吾等可是久候多时了,快请进,快请进!” 以并州刺史邓芝为首的一众官员,今日齐聚刺史府,一齐迎接诸葛乔的到来。 这让诸葛乔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还礼: “乔何德何能,如何能担得起右卫将军亲来迎接?” 右卫将军,又掌并州军政,在季汉朝堂上的排名,前五是肯定的。 认真一点,排前三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在名义上是这样——右骠骑将军都得居其后。 如果能在并州再做出亮眼一些的政绩或者攒下军功,回朝后妥妥能以三公之位养老。 能从刺史府出来亲自迎接诸葛乔,真算得上是屈尊。 邓芝已经过了耳顺之年,但身子骨仍是很硬朗,扶起诸葛乔的手臂很有力: “诸葛长史,同僚之间,何须多礼?外头天冷,快里面请。” 排名前三又怎么样? 大得过丞相吗? 虽然丞相已经不在了,但蓝田山上的那个墓,可是一直在盯着大汉呢! 自天子以下,多少人要受丞相的恩情? 就连邓芝自己,也不例外。 在场的人,看的是诸葛乔的长史身份吗? 看的是丞相之子的身份。 当然,还有右骠骑将军的阿兄身份。 人家给脸面,诸葛乔自然也不会不识礼数:“右卫将军先请。” “好好,长史也请。” 众人一起回到府内,进入客厅。 客厅四周挂着厚厚的精美毯子,挡住外头的寒风。 四角摆着暖炉,里头烧的是精煤,还有铜铸的管子把烟气排到外头。 十几根小儿手臂粗的蜡烛,把整个客厅照得亮堂无比。 每个桉几上,都排着蒲桃酒、蜜酒、黄酒。 粗暴的奢侈。 邓芝不是讲排场的人,更不是什么喜好奢华之辈。 相反,他性情刚简,不饰意气,赏罚明断,善恤卒伍。 身之衣食皆来于俸禄,不苟素俭,不治私产。 若不是儿子邓良是兴汉会十大交椅之一,就凭他那点俸禄,家中妻小撑死能混个温饱——等他死后,说不定连温饱都有问题。 丞相好歹还有几百亩桑田留下来呢,他连田产都无。 但也正因为邓芝性情刚简,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对有才能的人很是器重。 如冯都护、姜征东等,他都会笑脸相迎。 而对于那些名不副实的士人,特别是当地大族推出来的子弟,他常常懒得和对方打交道。 所以士人也不喜欢与他结交。 此时的他,一反常态地摆出这等奢豪的场面,饶是诸葛乔早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地有些吃惊。 然后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下边。 这一次宴席,除了并州刺史府的主要官吏,还请了太原王氏、郭氏等大族。 诸葛乔当然知道,邓芝此举,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接风洗尘。 同时也是为了在气势上压住并州的世家豪族。 不过很明显,邓芝的目的似乎是达到了。 摆在席面上的这些东西,确实让有些人面露惊容。 以前只听闻汉国物资丰沛,如今倒真是见到了一回。 不说其他,单单那十几根又粗又大的白玉蜡烛,他们就从来没有见过。 但在心惊之余,同样有清醒之人,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今日的宴会,似乎不简单啊!” 汉军铁骑绕九原故地,声东击西,突袭并州,打了大魏一个措手不及。 太原这个并州郡治,几乎没有多少抵抗,就被汉军接手。 汉军能轻易控制住太原,除了战略战术欺骗的成功,汉军将士的善战。 同样也离不开魏国的判断失误,以及太原大族的明哲保身,冷眼旁观。 甚至连前并州刺史毕轨自尽前,让人焚毁府库,不给汉军留下粮草的军令,都被人私下里拦了下来。 毕竟当时并州仅有的守军在前方大败,城内基本可以说是守无可守。 太原的大家族可以心向大魏,也可以忠于大魏。 但总不能为了大魏,引火烧身,用族中子弟的身肉之躯,去阻挡汉军的铁骑吧? 要是这么做,真能挡得下来也行呢。 毕竟替大魏守住了并州,又打破了冯鬼王战无不胜的名声,回报率简直不可估量。 但在那种情况下,怎么挡? 还不如做人留一线。 果然,后面的河东民乱,让王氏郭氏为首的太原大族,在暗自庆幸一番的同时,又忍不住地流冷汗。 冯鬼王做事,果真入他阿母的阴毒无比! 偏偏还不落人口实——当时河东的各家族老,可是磕着头,求着在大河边上钓鱼的冯鬼王出兵平民乱。 “谁还看不出来?” 旁边有人接口,“就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以前就有传闻,说季汉对世家豪族行以苛政,更传闻在凉州动用了铁甲骑军灭人满门。 当然,凡事都有好有坏嘛。 也有传闻,但凡跟对了方向的世家,连个旁支都能另起炉灶,成为一脉之宗。 蜀地世家被肢解了不少,但也有走出蜀中的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