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领军灭其族的人,现在就在并州,姓刘,名浑,字破虏。 “这么多年来,我们王家,才恢复了一些元气,可比不过你们郭家人丁兴旺。” 王晨叹息一声,“我不是不知道,官府给的好处不好拿。但不拿的话,那就是说明你跟人家不是一条心。” 经营家族,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太原的地界,就这么大。 你不拿,别人家拿了,到时候压力可不止来自官府,还会来自别人家,甚至来自同族。 郭配皱眉,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这季汉的官府行事,怎么是这副模样,莫说是魏国,就算是与后汉相比,也大有不同……” 以前地方官府,没有他们这些大族的配合,莫说是把政令传到乡里,就是城中都有可能执行不下去。 哪像现在的季汉官府,居然敢逼迫他们行事? 真是太嚣张了! “因为他们不需要依靠我们也能成事啊!” 王晨倒是看得清醒:“季汉的府库里,有足够的钱粮,季汉的考课法,能选出为他们所用的良才。” 同时兴汉会手里,还掌握有天下最赚钱的生意。 在以前,世家大族的耕读传家是: 耕,意味着掌握着庞大的人口和土地,垄断了生产资料。 读,意味着掌握着学问,垄断了智力资源。 朝廷想要治理天下,不依靠他们这些世家豪族,难道依靠那些一无所有的泥腿子吗? 当年刘玄(即更始帝)称帝,滥授官职,多有群小贾竖,膳夫庖人,三辅由是政乱,时长安语之: 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不过短短时间,更始帝就民心尽失,守着关中这么好的地利,又有大义名分,居然没能当几年皇帝就兵败身亡。 泥腿子懂什么?还想靠他们治天下?作梦去吧! 耕可以靠抢,但读那是想抢,就能抢的吗? 可是谁又能想到,以兴汉会为代表的新兴势力,会有印刷术、造纸术、标音字典等等这些大杀器? 现在世家大族的耕读传家,就变成了真的只是耕读传家,混个温饱。 王晨不知道什么叫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但他知道:世道已经变了。 “郭兄,我们不能再拿以前的老眼光看季汉了,以前那一套,大约是不管用了。” “我们王家,在魏国那边也不算太差,不用太担心,反倒是在汉国这边,需要费些心思。” “还不如趁着现在季汉还有用到我们的地方,把族中子弟推出去,多占些先机,总不能,真让那些苍头黔首骑到我们头上吧?” 郭配默然。 他现在确定了,王晨在宴席上面的表现,不是演戏,至少是带了几分真心。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外头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郎君,到了。” 郭配与王晨告别,回到自己车上。 两车终于分开,一车驰入华灯初起的府内,一车驰入夜色中。 延熙元年十二月,连长安都已经下了两场大雪。 今年的长安要比去年冷,雪也要比去年大。 不过幸好,前两年冯都护治理关中有方,生产恢复得不错。 再加上陇右、汉中的支持,今年的冬日,并没有给长安带来多少困扰。 汉家天子下令,给城中孤寡鳏独分发柴米,民多悦之。 长安的雪后,红日当空,大地皆白,放眼望去,银光眩目,虹彩闪烁。 一辆马车行驰在章台大街上,行至镇东大将军府门前停下。 车子看起来很朴质,但若是细心观察,则可看出,整个车所用木料,皆是上等。 做工更是大工不巧,颇有返朴归真的味道。 这等马车,除了源远流长,底蕴不差的世家大族,大多人都是用不起。 有人上前叫门。 门房探出头来:“阁下找谁?” “敢问这里可是裴公府上?” 虽然叫门的人不过是个下人,但礼仪不缺。 魏国前尚书裴潜,弃暗投明,归于大汉,得封镇北大将军,平阳县侯,领兖州刺史。 门房看了一眼后面的车马,点头道:“正是。” 对方递上来一张拜帖:“不知裴公可在府上?我家主君特地前来拜访裴公。” 门房接过拜帖,说道:“请稍候。” 然后把拜帖送入府内。 不一会儿,但见镇北大将军府侧门大开,裴潜亲自迎接出来: “郭君自太原远来,如何不提前告知一声?” 郭配早已从车上下来,对着裴潜行了一个大礼: “配,见过裴公。” “多礼矣!外面太冷,快到里面来。” “裴公先请。” 进入府门中,就是一个前庭,布置倒也雅致。 再加上红砖青瓦,甚是让人赏心悦目。 这让郭配有些惊讶: 长安虽是汉之旧都,但屡经战乱,如今才落入季汉手中不足三年,汉家天子更是迁都长安才大半年。 没曾想观城中景象,却是平和安定,颇有繁盛之象。 更别说章台大街上的权贵之家,居然多是新建。 这得多少人力物力? 带着郭配走过前庭的回廊,来到客厅,让人奉上茶汤,裴潜开口问道: “仲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长安?” 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从太原到长安,这一路上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