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孙权“满朝文武,不如一校事”的感叹,未免有些过于武断。 吴国的大臣,未必没有人想过向蜀国借粮渡过难关。 只是吴国与季汉之间的交易,从官方方面来说,是由校事府主导,而民间方面,则是由荆州世家占主导。 偏偏在建业的朝堂上,这两者都有些尴尬。 校事府自不必说。 荆州出身的重臣,也不是说没有。 比如说潘浚,又比如说诸葛瑾。 可是就算潘浚在世时,他与诸葛瑾也都是一直领兵在外,少有回到建业。 再加上大汉丞相诸葛亮的缘故,诸葛瑾一直很注意避嫌。 毕竟吴国袭取荆州,可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偏偏季汉上层,又有不少荆州人士。 就算是汉吴联盟,但这些有家不能回的荆州派,对吴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态,那还真不好说。 所以诸葛瑾以大将军、左都护的身份坐守荆州,看似风光,实则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小心行事。 诸葛亮去世后,诸葛瑾在季汉的影响力,以及对季汉内部消息的打探,还真不如校事府方便。 而且就算是诸葛瑾能打探到季汉的实际粮价,他也同样没有足够的把握,能从季汉寻得门路买到粮食。 在这个事情上,注定是掌握着与季汉物资交流渠道的校事府占了上风。 吕壹春风得意地从宫里出来,并没有回到校事府。 而是拐了一个弯,来到驿馆旁边的一家小院里。 小院里的人看到吕壹的模样,似是早有所料,笑道: “吕中书此番,可谓如意耶?” 吕壹闻得对方此言,连忙行礼道谢: “壹岂是为己之如意?不过是想为陛下分忧耳。故此番前来,乃是谢过先生的及时指点。” 马田笑而不语,但见从小火炉上提茶壶,给倒了一杯热茶,再把它推到吕壹面前,伸手道: “吕中书请。” 动作潇洒,神情洒脱,再加上雾气缭绕,把马田的面容隐隐遮住,当真是说不尽的写意轻松。 吕壹眼里有些羡慕,这等气度,委实是自己难以学到的。 看到吕壹举杯而饮,马田这才继续开口道: “汉吴两国,本就是互为盟国,相约讨贼,如今吴国有缺粮之忧,身为大汉子民,吾岂会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吕壹,意味深长地说道: “再说了,吾等自到江东以来,一直蒙受吕中书的照顾,这一次,不过是投桃报李而已。” “话虽如此,”吕壹放下茶杯,声音虽低,但语气里却是有着感激,“但若无先生的提点,吾等粗人,又岂能想到这一点?” 在这个事情上,虽说校事府占了先机。 但也不要把满朝文武的人,都当成是傻子。 他们现在没有注意到汉国的余粮,那是因为他们的消息没有校事府灵通。 消息灵通一些的,也没有校事府的渠道,自然也不敢轻易妄言。 但最迟夏收的时候,他们肯定就能反应过来。 所以马先生及时提醒,很重要。 至少对于校事府来说,非常重要——这给校事府比别人多了至少两三个月的时间。 “若无先生,即便校事府能寻得粮食,恐怕也没有办法买下那么多粮食,给陛下解了当务之急。” 汉国的粮食就算是再便宜,那也是要掏钱买的。 校事府虽说有给陛下充实内帑之责,但吕壹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陛下的内帑,现在也没有多少余裕。 用马先生的话来说,这一招就叫无中生有。 吕壹自己不过是上下嘴皮子动几下,寻个时机,想个办法,劝说陛下答应荆州大族所求之事,就能得到大批粮食。 在东,能解陛下之忧。 在西,能得荆州大族之心。 居中,则校事府也能沾光。 这等手段,在吕壹看来,堪称鬼神莫测。 想到这里,吕壹就更觉得,校事府里的校事们,没有一个真正的学问人,当真是一件令人遗憾之事。 校事府明明是陛下亲自下令所设,居然被江东那些世家子所轻。 若不然,自己能得马先生这等人物相助,又何愁朝中那些大臣攻讦? 校事府被人所轻也就罢了,那些大臣们,还一天到晚地说校事府误国,委实可恨。 你们不误国,怎么也没见你们给陛下解忧? “先生不过是凭几封书信,就能说动荆州世族,可见先生在荆州的高望。” 吕壹试探着问道,“先生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恢复真名,以雪前耻?” 自从自己被委派至江东以来,马田就没想过自己的身份能隐瞒下去。 而且他也没想着能瞒一辈子。 此时听到吕壹这么一问,原本洒脱自然的他,神情怔了一下,然后脸色微微有些一僵。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澹然的笑意: “我知道中书的意思。只是某这些年来,用这个名字习惯了,暂时没想着改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被吕壹这个话勾起了情绪。 但见他拿起自己的杯子,轻抿了一口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变得有些暗澹下来。 “想当年,丞相视我如子,我视丞相如父。后随丞相伐贼,吾自以为得丞相所传,擅不听命。”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苦笑: “没想到差点把伐贼之业毁于一旦,若非冯都护,吾怕是万死亦难赎其罪。” “此事之后,吾改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