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氏名字?” “姓冯,名传,字伯茂。” “何方人氏?” “并州上党壶关。” 冯传有些紧张地看着伏桉埋头写字的书曹。 幸好,那书曹并没有问起他为何会发配来这里。 虽然对方应该早就知道,或者料到。 但冯传可不想当着这么多的人,说自己是谪戍之徒。 对于冯传来说,这几乎就是一种侮辱。 “有什么手艺没?” 冯传顿时就是一愣:“手艺?” “没有手艺?” 书曹抬起头,看向冯传,脸色认真,眼中并没有任何讥讽之色,看起来就是问了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但冯传仍是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 虽然这一路风尘仆仆,但自己怎么看,也不像个手艺人吧? “我不会手艺!” 还放不下身段的冯传,为了极力否认自己是手艺人,嗓门大了些,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知道自己莽撞了,他有些担心后怕地看书曹。 书曹倒是面不改色,只是眼中多了一些古怪之色: “不会手艺?什么也不会?” 冯传胀红了脸。 “识字不?” 冯传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回答: “会会会,这个会。” “都读过什么书?” 这一回,冯传的脸再次发烫,有些羞愧: “只是粗通文墨,专研《春秋》、《论语》,但尚未精通。” 这一回,轮到书曹脸皮一抽: 入他阿母的! 都专研了,还说自己是粗通文墨?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不过到了这里,恐怕你们就得自己去找烟火来食啰! “家卷亲属呢?都叫他们过来登记。” 冯传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呼唤自己的阿母和两个亲阿妹。 其实他还有一个妻室和一个儿子,不过儿子年纪太小,还没到三岁。 所以他的妻室带着儿子,留在通邑。 汉家天子曾特意下诏:徙边者,凡未过五岁孩童及已过五十者老人,可暂留通邑。 无论老幼,身边可再留一人照顾起居。 不得不说,这一代刘氏皇帝,确实仁慈——否则的话,按律,这些人被赶着上路,不知多少人要被扔在路边。 书曹登记完,又递过来一张纸: “拿好了,千万别丢了,这可是换取你们全家口粮的证明。” 叮嘱完毕,又指了一个方向,“看到那牌子没?跟着它走,拿着这张证明,去换你们的口粮和毯子。” 冯传一听,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仍是下意识紧紧抓住那张证明,生怕被风吹走了。 家里的一切,家业,田产,奴仆……都已经被没籍。 除了随身的衣物,最多也就是剩下点私人物件。 本来还在担心到了这里,会不会被饿死。 没想到官府居然还发放口粮。 当真是出乎意料。 虽然口粮并不多,是按人头发的,一袋糜子,一袋灰色的竽头粉。 基本也就是够冯传一家吃一个月。 每人还发了一张毯子。 毯子很劣质,散发着有些刺鼻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是下脚料做的。 若是换成以前,冯传一家估计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现在,他们却是紧紧地抱着毯子不放手,仿佛是抱着珍贵的丝绸一般。 这一路过来,夜里虽然有休息的地方,但多少个夜里,让他们都在奢望,要是有一件能在夜里裹着睡觉的衣物,那该有多好。 衣和食都有了,连住的地方都有。 冯传一家,分到了两个穹庐。 每个穹庐里还有一个小煤炉——当然,也可以烧牛羊粪。 外加一个煮食用的陶罐,陶罐里放着一个木勺。 “这些东西,都是官府提前借给你们的,以后是要折算成钱粮归还的。” 带领他们过来的事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又告知了注意事项,最后叮嘱了这一句,就走了。 看着比以前族中奴仆住处还不如的居住条件,冯传心里,不是嫌弃,更不是愤怒,竟是泛起一丝欣喜: “终于有住的地方了。” 自从获罪之后,从上党迁至通邑,再从通邑徙至九原。 这一路风餐露宿,提心吊胆,受尽冷暖,甚至担心朝不保夕。 哪知道到了这里,居然还能有吃有住,已经比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这些东西,不知以后要劳作多久才能归还。” 冯母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怀里抱着毯子,面有忧虑之色。 这天下,哪有白得的好处? 更别说他们乃是被流放之人。 给得越多,以后怕是要收得越狠。 冯传倒是看得开,但见他摇了摇头: “阿母,现在想这些,又有何用?” 顿了一顿,又说道: “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说是俎上鱼肉亦不为过,他们就算是明抢,我们亦是无力反抗。” “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又是借吃借住?图个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