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拓跋沙漠汗有些怅然地出去,拓跋力微拉了拉裹在身上精美而暖和的毛料,略有叹息: “我这个儿子,虽说也算是雄杰卓异,但有些过于耿直了,不知变通。” 以前魏强而汉弱,故而助汉是对的。 轲比能曾欲与汉国南北夹攻魏国,就是这个道理。 轲比能都能明白的道理,自己这个儿子居然还没有看透。 后来汉魏相当,故而索头部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 后面让他去幽并两地边塞查探虚实,便宜行事,就是想要让他多看,多想。 没想到他回到族中后,居然极力劝说自己亲善汉国。 汉强而魏弱,亲汉而疏魏,此可谓助强灭弱。 观汉四百余载,汉强之时,正是草原无宁之日。 想到这里,拓跋力微再次叹息: “此事也怪我,因为我曾对他说过,历观前世匈奴、蹋顿之徒,苟贪财利,抄掠边民,虽有所得,而其死伤不足相补,更招寇雠,百姓涂炭,非长计也。” “难为他能一直记在心里,可惜的是,他只闻表面之语,却是不思其中之意。” 与南夏亲善,目的是为了能保草原上部落的安宁。 而不是为了能与南夏亲善,宁可让部众为奴为婢。 目的与手段颠倒,则失其本意矣! 黑衣执事点头: “可寒所言极是,吾曾闻,冯明文未出蜀地前,就有‘日啖蛮人血肉,夜御蛮女三千’的传闻,南方蛮夷,闻之而震怖,呼之为鬼王,足见其手段之凶残。” (注:可汗最早可能是出自鲜卑,本为可寒,北魏皇帝拓跋焘派人刻碑,告祭天地,谟拜祖先,上面明确写着“可寒”,而非后世所传的可汗) “至凉州时,西部鲜卑要么被驱赶回漠北与天灾相伴,要么被掳掠为奴,足以证明,传闻非虚。” “至九原后,轲比能之流,自以为能与之亲近结盟,谁料到最后非但族中精骑尽灭,就连自己亦身死阵前,委实可笑!” “汉国以此人为大司马,掌权势,握兵符,自汉人皇帝以下,莫不听其号令,若是我们也心存侥幸,抱有幻想,怕是要步轲比能后尘。” “是啊!”拓跋力微颔首同意,“若汉国不以冯明文这等恶名远播之徒治国,吾与汉国交好,亦无不可……” 只是一想起某位姓冯的家伙种种骇人听闻的传言,饶是拓跋力微算得上草原雄才之辈,亦是心有退缩之意。 恶名不但会让人退缩,也同样会让人害怕。 拓跋力微越想,心里就不禁泛起忧虑: “联魏而抗汉,虽非上策,也算得上是中策,只是如今汉国势大,偏偏魏国又权臣不和,互相争斗。” “魏国不能上下齐心抗汉,我只怕,单靠魏国的司马懿,难挡汉国的冯明文啊!” 黑衣执事笑道: “可寒何以如此自轻?昔赤壁一战,曹操强而孙刘弱,故而孙刘联盟,以十万之兵破曹百万之众,方奠定三国鼎立之势。” “今汉强而魏弱,可寒有控弦之士十五万,远超昔日孙权十万羸弱之众矣,更有何虑?” 拓跋力微闻言,脸上的忧色却是未曾稍散,只听得他对黑衣执事说道: “吾听闻,赤壁一战,曹操之所以战败,乃是因为不识操船。如今汉国骑军极盛,恐怕不能如此类比吧?” 黑衣执事有些无奈: “可寒,汉人骑军再盛,难道可寒的十五万控弦之士就不强盛了?” “何况若以可寒比拟赤壁一战时的孙权,那魏国又比当时的刘备强了十数倍不止。” 他顿了一顿,略略放轻了声音: “若是可寒觉得十五万控弦尚不足,那就再多加五万,二十万如何?” “二十万?”拓跋力微一怔,“吾何来二十万勇士?” 黑衣执事轻声地吐出四个字:“没鹿回部。” 他的声音虽轻,但听拓跋力微耳里,却是让他犹如炸雷,惊得他猛地一掀身上的毛料,站了起来: “不行!” 拓跋力微盯着黑衣执事: “没鹿回部大人乃是我的外舅,吾有今日,皆是彼昔日之恩,若是吾趁其部落势弱而吞之,我将如何面对可敦?日后又将如何令草原上诸部心服?” (可敦:可汗之妻,也就是窦宾之女。) 在拓跋力微的凝视下,黑衣执事神色不变: “可寒,没鹿回部固然是我们的恩人,但可汗莫要忘了,据大太子所言,他曾在平城见过窦宾二子窦速侯、窦回题。” “甚至窦速侯、窦回题二人,还曾刻意刁难大太子。” 黑衣执事加重了语气: “可寒,没鹿回部在北川之西南,与平城相去不远,若是不及早做好谋划,恐怕悔之晚矣!” 拓跋力微闻言,神色一动,接着又露出犹豫为难之色: “这……可是,窦宾大人……”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黑衣执事: “执事,吾誓不会做背恩之人,”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我知执事是为我好,且窦速侯、窦回题二人前往平城之事,确实也值得重视。” “不如这样,回到北川以后,我会亲自派人前往没鹿回部,询问窦宾大人之意。” 说到这里,他颇有些自信的说道,“而且我相信,窦宾大人绝不会有归汉之心!” 理由很简单。 窦宾大人本就是汉人,而且出身显赫,其父本是雁门太守,因为家族遭逢大难,这才出逃塞外投靠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