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没有了意义。
第二天,全港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黎嘉树打金像脸的行为被人说年少轻狂,但他本人并未出来回应,他不再顾及任何人的脸面,把自己活成一头独狼。
四月末初春,黎嘉树去了自己从前常去的教堂。
他坐在最后一排安静地听完唱诗与祷告,人群散去之时逆流而上叫住了牧师。
“牧师先生。”
他的声音让牧师先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在耶稣受难像下,牧师看着黎嘉树说:“黎生,今日怎么忽然来?”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黎嘉树摘掉头顶的帽子,坐了下来,木质的长椅上只有他一个人。
牧师知道他虔诚,也愿意为他解答疑惑:“你要忏悔?”
“不,只是问题。”
黎嘉树问:“神真的爱世人吗?”
“神爱世人,如同仁慈的父爱自己的孩子。”牧师回答。
“那如果......神真的爱世人。”黎嘉树问:“为什么不让我和她在一起?”
神父沉默,他抱着圣经叹了口气:“黎生,很长时间了.....”
黎嘉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穹顶的五彩玻璃漏下光照在他脚尖,5岁便受洗礼的黎嘉树第一次产生厌恶的想法。
他万能的慈父说他拥有着一切,要他宽慰,要他放手,可他又无法违抗自己的心。
林静仪的一走了之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永远滴着血,他不再袒露伤口,只是问询信任的人如何止血,然而都无效。
万能的父也从未为他指条明路,他没有忏悔的结果。
“对不起,我想......最后一次,祷告。”
黎嘉树对着牧师闭起眼睛,他语气极度悲伤,“对不起,仁慈的父,我向你祝祷,从今往后,我将永远地离开您。”
如同摩西劈开红海,送那些人离开,却又在大陆上流浪了几十年,等到他们都死光才定下来。
他或许有罪,见过幻境,与林静仪相拥。
顷刻间,一切都消失不见。
牧师先生痛苦地闭上眼,他看见一个人再次沉堕入撒旦的国度,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你真的要......背叛上帝和耶稣吗?如同犹大一般?”
黎嘉树睁开眼,死气沉沉:“犹大对耶稣是绝对忠诚的人。”
他忘记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或许开车闯过几个红绿灯,或许是魂不守舍被人痛骂过几声,但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从柜子深处翻酒出来,忽然在白兰地酒柜下发现一盒硬东西,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抽出来,他看见的是林静仪搁置的手稿。
是她写的和市场曲风迥异的歌,足足12首,够做一张大碟。
黎嘉树搬进了林静仪的房子,他坐在林静仪曾经坐过的位置,望着窗外的植物发呆。
如林静仪当初祝愿的那样,他如今什么都有了,钱,名,奖,地位。
本来,本来应该还有的。
他扭过头,看见硕大的落地镜上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下眼泪,漂亮的琥珀眸子被打湿,狼狈不堪。
林静仪走后,他终于终于明白,心碎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他也终于明白,1991年,林静仪为什么要坐在机场大哭,又为什么恨着他数年。
可他无法怨恨林静仪。
他听保安说,听Joe说,听陆耀南说,听菲佣说,他们说林静仪很痛苦。
黎嘉树想,他当时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他是如此自我的人,连林静仪要走都看不出来。
他确实是有罪的,这个不忠诚的基督徒,这个性情糟糕的黎嘉树。
所以,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