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蜀都最为闷热的时候。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炽热如火的阳光穿透沉闷得似乎不会再流动的空气,直直地射向水泥地面,仔细看还能在平整的地面上看见层层热浪。远近的蝉鸣的蝉鸣相互应和,让人心中更加烦闷。 不过这丝毫不能减弱游客的热情,尽管烈日当空,纵横交错的古巷中还是游人如织。 青砖黛瓦间,游客擦身而过,各色美食的香味萦绕在空中,包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是别样的人间烟火。 丁小瓦已经在这里十几年了,专卖一些仿古小玩意,最开始是随便挑一块空地,铺上一大片彩色条纹的塑料皮,再将带来的那些各色玩意一个一个摆好后,便坐在小马扎上等着顾客上门。 几年前古巷整改,“流动摊点”被明令禁止了,这可苦了丁小瓦这样的小商小贩了,忙闲时就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有人说,八成又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就接着摆,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可丁小瓦不敢冒险,可是将这些年的积蓄拼拼凑凑点了又点,连巷子最便宜的铺子都租不到。 幸好认识的一个古玩店老板季离山季老板伸出援手,借了他一笔钱,帮他解了这燃眉之急。 季老板看起来年纪和他相仿,和妹妹一起经营一家古玩店,不是开在巷子里,是在人民广场那边的一个双门临街铺面,远远就能看见漆成红木样式的大门,还有高悬的仿古牌匾,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清风堂”。 凑够了钱,丁小瓦便在巷末的一个拐角处租了一间小小的铺子,与季老板的清风堂自然没法比,但是丁小瓦还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本着能省就省的理念,丁小瓦将这间铺子物尽其用,干脆搬了一张行军床放在角落,白天做生意,晚上就把行军床摊开凑合着睡,省了租房和通勤的花销。 再等几年,就能还上季老板的钱,多努努力说不定能攒上不少,还能回老家给爹妈把老房子翻修了,然后再娶个媳妇,每次想到这些,丁小瓦都觉得日子有了奔头,常常自顾自嘿嘿嘿地乐起来。 尽管现在头顶有了一片遮阳的屋顶,不用再像以前一样顶着太阳晒,但是不到半天时间丁小瓦还是被热得满头大汗,加上一直给来往的顾客讲解加指路,累得口干舌燥,趁着空闲见缝插针赶忙给自己猛灌了半瓶矿泉水,才觉得缓过来不少。 幸好卖出了两个泥偶三串仿琉璃珠手环一个小铜香炉,也不算白辛苦。 不远处是一个大的露天式的茶楼,每天都有川剧表演,丁小瓦在店里能隐隐约约听见锣鼓声还有“咿咿呀呀”的川剧唱腔,他听不懂也不会欣赏这些,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店中的生意不少都得仰赖这个川剧表演,每每想到这些,都觉得这唱腔比天籁还动听。 丁小瓦将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放在一边,摊开一个红色厚封皮笔记本,取出夹在里面的半张纸和两张照片,塞进裤兜里,想想又不放心,掏出来小心地放在T恤胸口处的小兜中,这才放下心来。 正当他打算打开隔板出店铺时,一阵阴影投在了玻璃柜上,是季老板的妹妹季姜。 对于季老板的雪中送炭丁小瓦一直心存感激,逢年过节总是提些小礼物到清风堂,每次都能见到季姜在店里帮忙。 她约莫二十几岁,长长的卷发松散地垂下,背着一个样式简单的白色帆布包,蓝色衬衫配着牛仔短裤,白皙姣好的面容,任谁看了都得叹一句漂亮。 丁小瓦忙站起来:“我正打算过去找你呢,你上次让我打听那事有眉目了。” 季姜本来也是为了这个答案而来,闻言眼前一亮。 “我问了我常去的那个进货商,他说那批货是黔州来的,是从黔州的一个李老板那收的,我要了电话然后打过去,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说在这里可以找他拿货。对了,李老板的电话我也写在下面了。” 说罢从衣兜里掏出那半张纸和两张照片,递给了她。 季姜接了过来,沉默着看了一会纸上的字后将纸条放进帆布包,凝视着丁小瓦的眼睛说了句谢谢。 丁小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当年的事都得感觉季老板伸出援手,我心里一直想做点什么报答你们。最近怎么一直没有见到季老板啊?” “哥哥他出去收货了,这次可能走得远,时间久了点。” 丁小瓦正欲再问些什么,却正好有一个穿着时髦妆容夸张的女人拉着一个脸上有些倦意的男人走到柜台前,季姜点头致意后便转身离开了,丁小瓦只好作罢,露出标准的微笑转身去招待顾客。 回店里的路上,季姜用手轻轻捏着帆布包,隔着布料感受着那几层薄薄的纸。她的眉毛一直紧紧皱着,仿佛有一片愁云一直笼罩在她的脸上。 哥哥已经失踪整整一周了。 那一天他只说了去城南旧货市场看看,在当天下午给她发了一条“跟着几个老板去外地收货了,过两天就回来。”之后接着便销声匿迹了。 季姜给他打过电话,听筒里只传来机械的忙音,后来甚至直接关机了,发信息也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以前他也会到外地去收货,但是不管多忙,哥哥都会每天给她发信息报平安。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季姜这颗心一直悬着落不下来。 她去了城南旧货市场打听,那里虽然鱼龙混杂,不过季离山是这里的常客了,稍微一转悠就打听出来了。 那天季离山并不是像往常一样先在市场中逛一圈看看各家新到的货,然后在挑选中意的带走,而是径直走向了一个地摊,连价都没讲,直接买走了一个青铜八角方尊。 那摊主别人都叫他老罗头,常年盘踞在这里,整天臭着脸,自然生意不好,但是听说他总有别的门路能搞到货,至于是什么门路,旁人自然无从猜测。 季姜费了半天劲,只从老罗头那要到两张那方尊的照片,大概是出货的人送来给他挑选的吧,只通过照片看了两眼,季姜便看出来这一定是个仿品,问他是这鼎方尊是从哪里来的,却什么答复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