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得毫无征兆。
疏桐刚下公交车,前面天桥上有人发出惊声尖叫,声音之高亢,又是好几个人都在叫,于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疏桐跟站台上其他人一样,疑惑地引颈朝天桥那边观望,然后看见不断有人跑上天桥去。桥上的人越拥越多,那些人站在天桥上扶着栏杆纷纷往下看。
面前公路上的车逐渐堵塞起来,前面的车不再动,很快就堵成了一条长龙。
公路两边的人都是一脸茫然,纷纷询问,“怎么了?前面发生车祸了吗?”
还有不少人都往天桥那边涌去。
疏桐所住的小区就正对天桥,这条路是条长下坡路,经常发生车祸,原因不外乎两种,有人不走天桥非要直接横穿马路,然后陡遭横祸。要不就是车速太快,两旁又有公交车站,时常发生追尾事故,疏桐见怪不怪。
她下了车往家走,天桥是必经之路。
走近了,听到人家议论,才知道原来是有人从天桥上跳下去了。
附近开面条店的老板正站在人群里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了解的情况:“我之前就注意到她在桥上站了半天,感觉可能要出问题,果不其然!”
旁人问道:“你咋不报警呢?”
“哎呀我想报警的,可我老婆说又没出事我报什么警?报假警是要被喊去喝茶,要被罚款的。”
另一个旁人道:“这女的想死,报啥子警?你救了她,她不但不得感谢你,还要恨你,恨死你了。”
不少人附和。
“最怕这种想死的人临死前还要拖着人给她垫背呢,这种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对头,她自己想死,拦着做什么?不过最烦这种人了,要死嘛就该找个僻静的地方静悄悄去死嘛,非要跑到这种车多人多的地方来,看嘛,把马路都堵成啥子样了嘛!”
……
疏桐有些好奇,就往天桥上了几步梯子,扶着侧栏居高临下朝路中央看了眼。
救护车还没来,堵成长龙的车辆经历了最开始的愕然后,已经有序地缓慢地在往两边行驶过去,小心翼翼地避让开了那具趴在道路中央的毫无生气的绵软身体。
是个女人,她面朝下趴着,枯槁的灰白乱发散在肩背上,身下压着一条粗毛线织就的红色长围巾。
疏桐浑身冰凉。
那围巾是早上她亲手给妈妈围在脖子上的……
刘芳留下了遗书,信中告知女儿自己得了癌症,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疏桐常念叨这四个字,显然她不是妈妈“恋”的东西。但妈妈也并非生无可恋的东西,疏桐知道是什么。
后天母亲上山,她想为妈妈最后做点事。
本来不想再来这个地方,疏桐反复告诉自己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开门的是章永德那个情妇,一见她,脸色一沉,转身朝屋内走了。
几句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入耳朵,疏桐当没听见。
等了起码五分钟,章永德才趿拉着拖鞋走出来,睡眼惺忪。
春假假期还没开始放,不过所有人都已无心上班了,迟到早退旷工的都很正常。
“你又来干什么?”一如既往不耐烦的口吻。
疏桐握紧了拳头,强抑住悲愤,“妈妈她,她……她生病去……”
未容她说完,只见章永德愣了愣,随即脸色一变,怒气冲冲道:“离婚的时候我可是净身出户,别想来找我要丧葬费。老子摊上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死了都不让老子安生!”
疏桐:“……”
看来舅舅已经给他打过电话通知过他了,他已经得知了妈妈离世,可是他不但没有想过回来送妈妈最后一程,倒反以为她找上门来是索要丧葬费的,如临大敌。
有时候,死人是比活人更费钱,入殓前的遗容修饰、买墓地买骨灰盒、请道士开路、骨灰存放……统统都要花钱,而且还不能讲价。
妈妈去世,她的社保账户销户后疏桐只拿到了六万多块,买墓地还不够。她和舅舅跑了四五个陵园,最便宜的都要八万多。
这年头,墓地的价格比房价还贵。
舅妈说送回老家去安葬,可是妈妈的娘家是没妈妈安葬的地方的,父亲的老家,父母已经离婚,章永德头一个不会同意,而疏桐更不想把妈妈送回去,那也已经不是母女俩到了老家了。
就安葬在城郊,这样她可以时不时去探望妈妈,很方便。
舅舅家不可能拿出将近十万的丧葬费,疏桐干脆把房子卖了——原本这套房也是打算要卖的,不过那时候她还只是为妈妈筹集手术费。
房子出售得急,没卖起价。
但事后疏桐很怀疑是房屋中介得知了她出售房子的原因,串通了买家刻意压价。
不过无所谓了。
一盆污水泼在脚下。
疏桐抬眼看去,章永德那个情妇泼完了转身就走。
一旁的章永德只皱了下眉头,然后什么也没说,趿拉上拖鞋也跟着进屋去了。
“她怎么还不走?都已经离婚了,到底要赖你赖到什么时候?”
这番质问的话说得理直气壮,疏桐差点怀疑自己才是私生的。
虽然没有直接朝着她身上泼过来,但是发着恶臭的污水溅到了鞋面上,淋淋漓漓地流到地上,在她的脚下汇聚成河。
她自问对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从未口出恶言,只是觉得父母感情破裂,是章永德的过错,是他移情别恋,怨不得第三者。如果男人心志坚定,爱意永恒,别的女人再怎么勾引,也会无动于衷,所以,要问过错就该只是章永德一个人的错。可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疏桐离开前,刻意走到厨房的窗边。
那女人正在厨房里做饭。
她冷冷望着那个女人“忠告”道:“晚上睡觉不要关灯,我妈还在头七,很有可能来找你。”
“你!”女人风韵犹存的脸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
她终于痛快。
赶在过年前,舅舅帮着她料理了母亲的身后事。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