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上了苍婧的当?
“难道长公主杀奶娘,还是因为太后?”李合试探道。
苍婧一笑,眸中无光而深险,“本宫杀她,当然是为了太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合已是心慌。
“因为她说,本宫非先帝之女。”苍婧扬声道。
此言一处,满朝皆惊。
“长公主非先帝之女?这怎么可能。”
“长公主与陛下眉眼相像。长公主若不是……那……”
那就是太后辱没皇族血脉的大罪。
堂间碎语纷纷,李合不堪容忍,怒道,“这是一派胡言,长公主当然是先帝之女!”
“是啊,可奶娘非说太后当年怀有身孕入宫。此等污蔑太后,污蔑皇族血脉之事,难道不该死吗?”苍婧笑问李合,明眸之下,早无和善。
李合毫无胜机,唯道,“她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那被抓出来的什么小厮,与诽谤太后之人同谋。舅父说说,这到底是谁与谁密谋已久?”苍婧又问。
李合自也答不出,一张脸苦透了。
苍婧笑容转为苦涩。回忆一旦被激起,就是深渊巨口,根本无法逃脱。
那一日,孙府的毒同样出现在胡亭的手里。
苍婧就在帘后,看着胡亭蹑手蹑脚地踏入,看着她拿着药粉犹犹豫豫。胡亭最终还是打开了药粉,拉开了被子。
被子里只有一叠枕头。胡亭微骇,身似死尸难动。
埋伏的家兵冲向了胡亭,周围宛若凝固。药粉洒落一地,白花花的若银屑。胡亭可以成功,如果苍婧睡着了。可苍婧只是在等她罢了。
“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宫?”苍婧拔出了她的匕首。她多想一刀就刺入。
那白衣青丝徐徐而来,手持短刃的女子早已恶愤填心。
胡亭发出嘶鸣般的忏悔,“公主,老奴逼不得已。”
“有什么逼不得已,”苍婧葱白的指甲硌着刀刃,“你要一次又一次背叛本宫!”
在陵城,胡亭就背叛了苍婧,做了一把划向她的利刃。从此苍婧身边不再留人侍奉。
在旬安,她再一次选择为她人办事。要她身死于孙府之毒。
胡亭索性闭上双目,似在等待匕首入膛,“公主聪慧至极,可想过我到底是谁?”
苍婧手腕左右摇晃,利刃寒光只入她眼中,“你随着太后一起入宫,还需要猜吗?”
奶娘布满皱纹的双颊增上了泪光,“她要我毁掉你,让你生不如死。”
便是那一句,让苍婧彻底失去理智。她的眼红透,她的心碎裂,她持着匕首走向胡亭,“太后为什么要毁掉我?”
记忆在那个时候开始模糊,因为那时候苍婧是失去理智的。当李温生为母亲的面容涌现时,苍婧的面目和李温一样狰狞。
李温的神情有多狠,苍婧就有多狠。过去的孽全部在骨子里,明明痛恨,可到最后爆发时,竟然在面目上都无比相像。那是禁锢在心底无法超脱的模样,是苍婧无数次看着李温而记下的面容。
她恨,却免不了与她一样。因为李温是母亲。
“孙府一案牵扯皇后,孙府中人又困公主府邸。让公主死于孙府之毒,实乃借刀杀人。公主身死,祸及章家,一石二鸟,太后稳赢。”胡亭道出了太后的谋算。
李温是母亲,却要毁掉苍婧。
那把悬着的匕首再也握不住。可那时,疯的那个不止是苍婧,还有胡亭。
苍婧根本分不清是她刺了下去,还是胡亭迎向了匕首。总之血溅出,重得压在苍婧的眼睫。
记忆里,那是一片红色的世间。
苍婧看到匕首刺入了胡亭的胸口,刺进了曾经哺育过苍婧的地方。
血染之时,胡亭却一下把苍婧抱住,让匕首扎得更深。她摸着苍婧的后脑勺,她的手无比轻柔,如同安抚着战栗的孩子。
苍婧挣不开胡亭,她死死抱着苍婧,“孩子,我喂大了你,我也舍不得害你。可我全家都在太后手里,她的心太狠了。她要你永远在陵城,和你的孩子生不如死。可你回来了,那么你要的,她都不想你得到。”
白色的衣裙渲开出浓烈的红晕,血的温度还比苍婧体温高。胡亭抱着她,让匕首再次深入心脏。
苍婧的手还握着刀刃。稍温的血液覆盖住她的肌肤,一道道铭心刻骨的疼从身体里崩裂开来,扭曲着、毁灭着一个人的神智。
苍婧发出一阵嘶吼,“为什么!”
那一阵更像是孩子无助的啼哭。她在问太后为何如此?奶娘为何如此?
而胡亭凑到苍婧耳旁轻喃一句。
她告诉了苍婧答案,只告诉她一人。
耳边轻语细声,却如利箭锥心刻骨。苍婧从小都在寻找一个答案,为什么生身母亲一定要毁掉她,让她生不如死。那个时候,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苍婧眼中失去了所有的光亮,红色遮盖了她的视线。她的背脊赫然一弯。
苍婧记不清是她最后把刀推入了胡亭的心口,还是胡亭用尽全力抱紧她。
她只记得胡亭的手依然轻柔温暖,摸着她的头说,“孩子,我教你,你听好了。尸体扔到荒郊野外,就会被狼吃干净。太后找不到我的尸体,就不能利用我害你。”
再后来,苍婧记不清了。
胡亭也许说过一句,“我解脱了。”
又或许是苍婧自己说的,“我解脱了。”
记忆已经彻底混乱。
过后却是清晰,苍婧将短刃拔出了胡亭的心口。
僵硬的身体随着一阵气绝而倒下。在孤月的光辉下,苍婧满身是血,双眸里的血随泪冲尽。
是苍婧杀了胡亭,还是胡亭选择了自杀?
苍婧不知道。
在她的脑海里,只有眼泪和红色填补住那段空缺。但苍婧认为是她杀了胡亭。她不差这一个。她还听了胡亭的话,让她尸骨无存。
刺入胡亭心口的匕首,好像又再度扎进了苍婧的胸膛,从心脏迸出的痛使她久久不得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