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看看,谁说咱们庄梦不懂事的,这不乖巧得很嘛,会心疼自己的老妈不容易…”
三叔叹了口气,也说:“能读书是好,就是别读死书,读傻了,只会钻牛角尖。”
庄梦乖巧点头,大姑父见大家都没什么说的,拍板道:“你回学校去,好好读你的书,后面就是大人的事了。放心,我们一群人在这里,有什么我们能听能看,不会委屈你妈。”
庄梦眼泪哗啦啦掉,不舍地看了一眼胡晴,所有人都让她赶紧回去,只有庄军阴沉着脸,盯着她。
“那我就先回学校了…”她看着一屋子脸色各异的亲戚,又鞠了一躬后,慢慢转身走出厨房。
屋子里立马传来争吵声,庄梦擦干净脸上的泪,平复了心情后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不管多晚,她只想回学校。
这个屋子,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隔着灰蒙蒙的马路,她抬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鼻子一酸,忍着发胀又委屈的心脏,朝着那个身影走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吹得风让人骨头发凉。
吃了一嘴的灰,她问:“你怎么来了?”
他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指了指身旁的车,说:“接你回去。”
庄梦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小轿车,想问出口的话被他打断,“路上说吧,这里人多。”
沈若初给她打开车门,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钻进车里,她突然就平静下来。
车子启动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她抬起手拍了拍他头上的灰尘,“是不是很灰,也不知道戴个口罩。”
沈若初捉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兜里,温柔开口,“没关系的,洗洗就行。”
庄梦下意识看了前排的司机,想要夺回自己的手却失败,她尴尬着小声说:“多不好啊…”
“没关系的,这是龚叔,我爸的好朋友。”
庄梦惊讶地看着他,前排的龚叔笑着打招呼,她尴尬地回应后凑到他耳边,“你们怎么知道我家…”
车内的电台声响起,是龚叔把音量调大了。
沈若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却是问:“受委屈了?”
她愣了愣,原本早就忍住的眼泪却是不受自己的控制夺眶而出,嘴上还在逞强,“没有的事情…”
胡晴从小给她灌输庄军不回家不顾家的思想,当她与胡晴同仇敌忾时,换来的是胡晴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是你爸!果然生得和你爹一样,没有良心又自私。
胡晴说庄军总是喝酒打牌,经常喝了酒开车被抓住罚款,甚至有一次严重到把对方撞残废,家里赔了十几万。为了这事两人吵架打架无数次,胡晴让她劝说庄军。庄梦就说不要管,怎么劝都劝不住,她又哭着说——要你读书有什么用?连劝说都不会,你还不如不要读!又或者说——他保证下次不喝了,我能怎么办,你们又不能没有爸爸,我受的这些委屈都是为了你们。
胡晴告诉她庄家的人都瞧不起他们,让她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替她争口气。而她又时时贬低打击——你看看谁谁谁家的孩子,人家为什么就会就你不会?为什么别人能考第一你就不能?还不是你没好好听课。你看看你写的字,像鸡抓的一样,怪不得老师不喜欢你。
诸而种种,一边痛恨,一边重蹈覆辙。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容易崩溃。特别是在胡晴和庄军的面前,她所有的面无表情和坚强,轻而易举就被他们一句话击溃。
控制不住。
明明是简单的话语,这么多年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年纪越大,她反而越是觉得窒息和无奈。
脑袋里乱糟糟的全是这些年的过往,胡晴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深深伤害着她。
可是又无从说起,这些小事太过微不足道,太过细微,她只记得那时的情绪,却想不起那时胡晴或者庄军是在怎样的环境下说出这样的话。
好像他们动动舌根,就可以置她于死地。
而当她努力让自己不在意那些细碎又尖利的利刃,她从未如此平静。跳出那个圈子,她也能站在上帝视角,去看待那些她一直想要答案的事情。
细细掰开,她终于窥得其中一点点样貌来。
胡晴爱惨了庄军,却又无法忍受他的抽烟喝酒赌博不顾家不负责,于是把这些希望寄托在她和庄顺的身上,用他们做媒介会和筹码,让庄军能有一个父亲的样子,有一个丈夫的样子。
庄军也窥得了胡晴这些小心思,拿捏着她的软肋。反正只要有他们在的一天,有胡晴爱的拯救,胡晴就算死,也是守护着庄家的鬼。
而庄梦也终于领悟,答案不重要,过程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她看清了一切,她愈发理解自己还能活着这件事。
她还活着。
她还有无限可能。
如果说以前是为了胡晴的嘱托,为了胡晴的梦想,那从此刻开始,她想为了自己。
她也终于坚定自己的内心,既然血缘无法改变,那就坚定不移地逃出这个家,逃到远方,逃到他们无法掌控自己的地方,逃到自己听不到看不见他们的地方,逃出这个世界。
庄梦终于哭够,把鼻涕眼泪全部糊在沈若初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我好多了,谢谢你…”
沈若初拿着湿巾轻擦她的脸,“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成这样。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没关系。”
过不去的,她的身上还流着他们的血,就永远过不去。
没有一件事是能过去的。
她又要流泪,沈若初忙轻轻拍着她的背脊给她顺气,一边又手忙脚乱去拿湿巾替她擦脸。
等到了学校,已经是六七点的光景,天已经黑下来。
庄梦哭了一路,眼睛肿的像个核桃,还是强打着精神去上晚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