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到院的时候,游承景正在试着和江云果说话。
门被轻叩响。
游承景抬眼看过去,那人打了个视线交汇:“检查做了吗?”
然后环视一圈病房,看见了僵硬坐在病床的江云果,惋惜摇头:“做个TSH,然后检查下脑电图吧,确保一下没问题。”
游承景直接丢了张卡过去,声音也因为接连不断和她对话而发哑:“你去沟通吧。”
他拿起病房小冰柜里的饮用水抿了一口润嗓子。
姜医师接住卡,挑眉:“你这手什么意思?”
游承景没回答,敛了表情。
姜医师意味深长:“我只是友情劝告,陪伴一个病人走出来,并不是短时间和一时的热情,如果你决定要承担这个角色,中途放手只会让人家更受伤,你的情况并不能保证你完全符合这个角色的需求。”
游承景无声许久,才终于回应:“你放心,这是我的……责任。”
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需要他负起的责任。
姜医师耸肩。
做完检查后,她从口袋里掏出近视眼镜,细细看了看报告。
“没有意外,”她拿笔帽画出报告上的关键信息,“根据你给的信息,是一种长期生活环境遭致的持续性抑郁,发生这件事后,造成的应激让她处于现在的状态。”
把报告交给游承景,她走到江云果面前,蹲下身检查了她对光线和触碰的反应。
甚至伸手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伤口处,依旧是没有得到常人应有的下意识行为。
游承景握着她的手收紧,自觉因为这种结果使他的手也在发冷。
“应该怎么治疗?”
“药物的用处不会很大,还需要家属尽量配合外部刺激恢复她的感知。”姜医师起身,有些怜悯。
药物的用处不会很大。
这句话化成风一样,无孔不入。
游承景手中捏着的报告散落在地面,他紧绷至今的弦在此刻“砰”地断裂,眉宇却愈发宁静,尽可能守着理智去问:“这是什么意思?”
姜医师看出他的情绪,先把江云果的身体缓缓放松,让她平躺下来休息,掖好被子,这才抬了抬下巴,朝门外走去:“外面说,我还要看下她的睡眠脑电图。”
游承景低头看着被摆弄着闭上眼,也毫不在乎自己自尊,再不反抗的江云果,轻轻放开手,走了出去。
姜医师在他出来后,把门关了起来:“把你关在一个不知道尽头的场地里,伸手不见五指,你能坚持多久?“
她不需要回答,伸出手指晃了一下:“人是不能独居在无光无尽头的环境里的,一个健全的人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都会发疯,何况是一个遭受过伤害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踩下的每一步有什么,或许是悬崖,或许是伤害其他人的陷阱,每一步都处于高悬的恐惧里。“
游承景不语,看向关了灯的病房外走廊,漆黑的,很压抑。
“在前方有微光后,你费尽千辛万苦朝着那里走去,到了那里却发现根本不是出口和光明,而是你来时的路被封死,你再也走不出去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姜医师微笑,把笔帽塞进大衣的口袋里,然后推开病房的门。
“通常的思维里,是打破,没有希望也想负隅顽抗。但是对于已经穷途末路陷入绝望的人——“
门打开的一瞬间,游承景下意识朝光亮处看过去,却见原本躺在床上被闭上眼入眠的江云果正站在窗户上,风吹起她的衣摆,像是轻盈的鸟儿,下一刻就会坠落。
他呼吸一滞,几乎是刹那间超越了自己能跑出的速度冲过去,抓住江云果垂落的手臂。
“是了结自己。“
姜医师笑眯眯走进来,说完了那句话,不太在意地摆摆手:“你关心则乱了,这间病房的安全系数很高,窗外是阳台,不会真的摔下去。“
她刚走进病房的第一眼就注意到外面巨大的阳台,游承景不可能注意不到,只是在刚才一瞬间里完全失去了冷静。
她慢悠悠坐下,从小冰柜里拿出牛奶,戳了习惯:“当她发现自己连结束自己都无法做到的时候……诶诶诶你别生气,我也是拿你当自己人采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换其他病人我可不敢这么做。“
游承景拽过江云果,拦腰截住要跳下去的江云果后,大步朝这里走来。
动作轻柔地把江云果放回床上。
“说吧,“他语气没什么波澜,心口却剧烈跳动,”直说。“
他很难说清楚刚才看见江云果要结束自己的时候,究竟是喜是悲,江云果至少在刚才有了自己的意识,然而那点意识居然是要结束自己。
比起是刺激江云果,他觉得自己都要被吓出病了。
“意识到自己处于封闭后,她逃也逃不掉,结束也结束不了,就只有一个办法咯。“
“什么?“
“现在该引起她的情绪,比如悲伤、比如喜悦、比如愤怒。“
“……“
“能够转化成让她产生目标的执念,带她走向解决矛盾源头的路,让她像个正常人去感知对自己遭受一切的愤怒,从而脱离内心封闭的状态。“
游承景按下护士铃,他问:“江玉珠女士的手术结束了吗?“
“结束了,病人正在三楼……“
他按灭通话。
三楼的病房是重症病房。
姜医师拿出一盒烟和火机。
游承景盯着烟盒,对于从来不能理解的存在,此刻也产生了些许渴求。
他手还有些发抖,没从刚才一瞬间的恐慌状态走出来,接过,去了阳台,人生第一次抽烟,只能凭借记忆里的他人行为进行模仿,手抖了半天,烟咬在嘴里也没能点上。
隔着玻璃看向被姜医师顺着气的江云果,牙根咬得很紧。
眼眶酸痛,连轴转的疲惫也体现在了其中,眼睛都红了。
打火机一次次按下却又熄火,明明灭灭里,指腹发痛。最终他把烟丢进阳台的垃圾桶。
伸手从姜医师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