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雨刚踩上台阶的脚倏然停了。
骆鸣一阵风似的下来,隔得近了,邱雨才看清他戴着蓝牙耳机,眼垂下,飞速地吐出一句话:“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焦灼的情绪一下子弥散开,然后,他抬眼扫到邱雨,眸中似有异色闪过,随即抬手摁住耳机:“我先挂了,家里见。”
电话挂断。
邱雨愣愣瞧着他走到自己身边。
“他们在里面。”骆鸣简单道,“今天的课提前结束,我会补上。”
她恍了下神,才扭头去他的背影。
人已经走远了。
骆鸣紧赶慢赶地回了金锣湾。
门拉开,屋里正传出父亲中气十足的声音:“胖胖,别蹭你奶奶啊,她累。”
他一个箭步跨进去,客厅老俩口一站一坐,听见动静齐齐扭头。
骆鸣来不及招呼,先奔沙发母亲那儿:“病历本给我。”
骆母闻言,本来含笑的脸一滞:“啊?”
他直截了当:“让我看看医生怎么说。”
骆母回过味儿,瞪他:“不信你妈的话啊?”
骆鸣面无表情:“嗯,不信。”
就冲老俩口能瞒着他这个亲儿子回明江看病,他能信才有鬼!
“我说你这孩子——”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给他看嘛。”骆父在边上打圆场。
骆母撇了下嘴,不情不愿地从包里掏出小册子,朝骆鸣扔过去。
骆鸣接住,呼啦啦地翻到最后,扫了眼:“头晕?眼压升高?”
骆母心虚地别开眼:“那个,最近沉迷看小说,晚睡了点……”
“你熬夜?!”骆鸣陡然拔高声音。
七月半被吓到,“喵呜”一声嘶叫,直接炸毛。
骆母忙上手顺它:“嘘嘘嘘,乖。”她说着又转眼瞪起儿子,“这不是没大事吗?以后注意不就行了。”
骆鸣太阳穴突突跳。他深吸口气,勉强稳住声调才道:“你自己还是个病人,虽然现在没复发,但——”
“我还没达到临床治愈标准,不能掉以轻心。”这话骆母已经听厌了,直接自己说出来,同时起身,稍显削瘦的身躯带起一阵风,“行行行,我现在就去休息!”
她一面不耐烦说着一面拎起猫后颈,七月半猝不及防,四条腿在半空蹬了一圈,认命地放自己拉成长条,随骆母一块进了屋。
砰,门被大力摔上。
客厅里,父子俩安静好久。
骆父讪讪开口:“你妈她——”
骆鸣却打断道:“爸,喝水吗?”
他语调里含着显而易见的疲惫,骆父听完愣愣点了下头,又忍不住重新认真地去看儿子,但对方却已转身走去厨房,不多时端了两个满满当当的杯子出来,放在餐桌上。
“温的。”他说。
骆父心里暗叹,过去坐下。
骆鸣也拖出椅子在他身边坐好,但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水便放下杯子,指腹在玻璃外壁来回摩挲,眉头浅浅挤着。
就听耳边絮絮解释:“知道你忙,本来没想惊动你,但今天回程的票不好买,所以……”
“看来我得感谢妈没去住酒店。”骆鸣撇唇,语调不冷不热。
骆父知道,他是真的气坏了。
其实这四年来,骆鸣的脾气已经鲜少有外露的时候,一半是因为他要忙着赚钱,一半是因为突然的经历所致。
父母是与他一同度过这段时间的人,自然感触也深,可每每想到他这般变化的源头,心里便止不住地心疼,还有自责。
骆父想了想,叹气道:“她最近看的小说,主角是网球运动员。”
骆鸣捏住水杯的手指猝然收紧。
“和我说是没忍住就追了,写得还挺专业。”骆父声音渐低,“你也知道,她其实很在意你退役这件事。”
“不是说过和生病没关系吗?”骆鸣也低声,他垂着眼,水杯不自觉地轻晃,眸光在莹莹水波间叠出复杂之色,“我退役,是因为竞技状态不佳。”
这句解释,骆父在妻子最初治疗时已听过不知多少遍,但他不得不承认,就算几年过去,自己依然很难释怀:“安德森的治疗费用,单靠我们在国内卖房筹款可不够……”
“这个我承认。”骆鸣嘴角勾了下,“但您想,如果我竞技状态不错,现在依然走职业,估计排名也会不错。靠奖金和赞助来钱是不是会更方便点?”
骆父犹豫了下:“你妈之前和我聊过,说现在她身体状况还不错,如果你想回去打球——”
“不回去了。”骆鸣迅速打断他。
骆父本能地哦了声,后知后觉,有点不太相信地盯着儿子:“你说什么?”
不是说这么快的回复不可以,只是想起他对成为职业选手的坚持,无论如何都很意外。
骆鸣却像没发现父亲的惊讶,淡声道:“教练做久了,发现也不错。您别忘了,我给俱乐部投了钱,算半个老板,现在那边发展势头不错,赚得也多。”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站起来,“晚饭想吃什么?我做,还是带您俩去附近解决?”
没等父亲回答,卧室那边门忽地拉开:“你做的那能叫吃的?连个鸡蛋都能炒糊。”骆母大步出来,七月半在身后亦步亦趋。
“您别总拿我以前的厨艺说事。”骆鸣一面收拾杯子一面道,“我现在炒家常菜还不错,康锐吃了都说不错。”
他转过身,冷不丁地愣住,母亲站在面前,眼眶有些发红,嘴上却依然不饶人地槽他:“他是说实话被你揍吧?”
骆鸣默默盯了母亲一会,突然笑道:“行,您做,我吃。”
骆母仰头高傲地哼了声,转身去抓丈夫:“陪我买菜去。”
老俩口很快就出了门。
见门关上,骆鸣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散去。
七月半没了靠山,喵呜喵呜地凑过来扒拉他的鞋子。
骆鸣没理,走进厨房把杯子放进池子里,旋开水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