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时间有些久,邱雨似乎看见对面沉黑的眸光越来越暗,仿佛正积聚起一股巨大而神秘的漩涡。
或许是心脏的怦怦狂跳无法忽视,又或许是本能感觉到了某种莫测的危险逼近,她突然弹开了手掌。
琥珀色直直垂没在昏色里:“我能进去吗?”
骆鸣闻言回神,手指下意识地握紧把手又迅速松开,转身往里走:“可以。”
全身冰状将融未融,缓慢地浸润着淅沥的水珠,却最能灼心。
然后,他听见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合上。
眉心倏然一跳,骆鸣扭头问:“你关门做什么?”
邱雨心里藏着童小江的叮嘱,回答得口不择言:“怕霏霏听见。”
“郁霏?她从没来过这边。”骆鸣盯着她,“你想和我说她什么?”
他目光犀利,邱雨这才醒悟自己聊错了话,可惜已经晚了:“我想问……她的训练……怎么样……”
心虚让整个问题越来越垮,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是气息远多于实声,她抿紧唇,强迫自己瞧着他。
又是对视。
骆鸣不傻,一下就能看穿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看出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戳破又是另一回事。
心里有声音告诉他,自己现在并不愿去戳破这层薄薄的假象。
“你想知道她十月能不能行?”骆鸣拖过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对对对,十月。”邱雨睁大眼睛,像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员工休息室里白光强烈,她的瞳仁变成越发轻柔的颜色。
骆鸣莫名想起了干了坏事的七月半,它当场被抓住,也只冲他无辜地喵喵叫。
猫眼睛无辜地睁大,里面是片淡淡的琥珀色,与眼前如出一辙。
他突然勾唇笑了下:“顺其自然吧。”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骆鸣不继续提,邱雨也问不出来其他,讪讪呆在原位,双手扣紧膝盖。
“要喝水吗?”他此刻的态度堪称温和。
“……谢谢。”她安静片刻,才回神似的轻声道。
骆鸣走去饮水机那边接水,细小的水线落入杯中,他不经意偏头,看见女孩子板正的坐姿,小巧又乖觉,带着点紧张。
仿佛两人一开始接触时的模样。
回忆悄无声息地浮出骆鸣脑海。
四年前他短暂回国,之所以去新阳,全因为康锐当时还在此地驻场做项目,正好满足他既想见老朋友又不愿回到家乡的想法。
可新阳并不是个好地方,它的夏天异常潮闷,足以把所有隐秘的躁意不断放大。
骆鸣在心中困兽即将脱笼时终于发现了这一错误,想迅速纠正,他去约康锐时后者正在加班,于是,两人干脆去大排档宵夜,边吃边说。
康锐从骆鸣来新阳起就一直觉察到他有心事,但没法刨根问底,只能等对方自己主动说明,可惜夜宵吃到最后,也只得到句语焉不详的离意。
“你真的要走?也对,现在回去备战美网正好。”康锐表示理解。
骆鸣没吭声,只是在发小看不见的地方,手指猛地扣紧玻璃杯,随即将酒水一口气灌进了肚子。
到最后,骆鸣喝完足足十瓶啤酒,微醺地走在路边,橙黄的光影逐一掠过眼底,不留痕迹。
他恍惚地想,要是人生也能这样不留痕迹地过下去,估计自己也不会这样烦恼了。
巨大的嘈杂声就在此刻突然而至。
骆鸣眯着眼望过去,目光穿过无数摇晃的人影,精准地瞧见一个削瘦的女孩子,她正蹲在地上死死护住同事,身后,有醉汉举起一个满当当的塑胶框。
心中困兽突然在这一刻撞破了笼子。
他冲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过得飞速,骆鸣揍了人,进了局子,又被放出来。
康锐帮忙找了关系,又听说那个被救下女孩子作证骆鸣见义勇为,便告诉了他。
骆鸣脸色很淡,没否认自己的保护。
但另一个隐秘、却可能占据更大比重的原因是,他总得发泄出点什么,不然会疯。
又过一天,康锐告诉他,那个叫邱雨的女孩子,因为斗殴那件事丢了工作。
彼时骆鸣正在划看机票,闻言手指不动了,沉默片刻,拜托康锐帮帮她。
再后来……
手指突然漫上冰凉的湿意,骆鸣惊醒。
纸杯已经满了,水不断溢出边沿,脚边地板已湿了一小块。
他匆忙合上开关,转手把水泼进边上的桶里。
哗啦一声,邱雨问道:“怎么了?”
“忘记接点温水,你等等。”他低声。
她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好了……”
推拒却在耳边渐渐远去,只剩心跳无比清晰。
从慌乱重回平稳,不过一杯水的时间。
“给。”骆鸣走了回去。
邱雨接过水杯,指腹感知的热度正好,抿一口,温和的暖流一路熨帖到肺腑。
“谢谢。”她把纸杯放在膝盖上,仰头说道。
眼前面孔微俯,白光边缘勾勒出眉目的轮廓,再往里却是看不透的深色。
现在,深色似乎正在半空蔓延。
邱雨鼻翼猛地一缩,唇勉强蠕动少许,讷讷道:“那个,关于霏霏——”
“别总是说别人。”
邱雨愣了:“不说她,说谁?”
深色突然压下,双臂擦过她的肩膀稳稳扶住椅背,连着宽厚的胸膛,一起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
周身温度迅速腾起,邱雨脸颊滚烫,却只有眼神得以避开,而避开不过转瞬功夫,耳边气息就变得濡湿而低哑:“你——”
却听有人哐哐敲门:“骆教练?”
暧昧被骤然冲散。
邱雨一个大喘气,推开骆鸣时快快起身,三步并两步地去开门:“什么事?”
她声音不稳得厉害,只得用大嗓门遮盖住,却把肩负喊人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