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交叉口的照明灯,邱雨看见了辆深蓝近黑的商务车系,黑幢幢的挡风玻璃完全遮住驾驶座的男人,但她走近几步,又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正被某种锐利的目光所审视。
郁霏毫无察觉,到了车边就去后座。
门拉开,前面男人微微偏头,车灯落在他的半边脸上,从眉眼到唇都很淡漠。
邱雨准备喊人,却被郁霏打断:“爸爸,你还记得上次比赛我输给的那个人吗?”她夸张地在皮质座椅上弹了下,“我现在可以打赢她了!”
女儿雀跃的样子带起了点男人的嘴角:“是吗?”他的眼睛终于舍得瞟过车外,“你辛苦了。”
邱雨赶紧回:“应该的。”
“明天上午霏霏请了假,下午我送她过来。”男人说完,要郁霏把安全带系好,便转身去发动车。
轰鸣渐渐响起,是要关门的预示。
不知为何,邱雨心里莫名漏了一小块。
郁霏正探身来拉车门,一眼扫到邱雨在外面手足无措发着愣,心里难得分出点柔软:“你快回去吧,明天见。”小姑娘顿了下,小小声地对她说,“那个……我爸不喜欢废话,你别在意。”
“哦,好,你自己注意——”邱雨回神,想叮嘱郁霏注意安全,可砰的一声,车门在眼前毫不留情地关上。
邱雨讪讪退到一边,车打转,尾气溜出一圈,机油味儿直接呛住了她,过了好久,人才从那微淡的窒息中缓过劲。
再眺去前方,车已经完美融于夜色,看不见了。
邱雨眼珠不转,心里的空漏正黑洞似的放大。
幽暗的天幕下,霓虹由近及远铺开长龙,璀璨夺目,却无一是她真正的归处。
从地铁倒腾回明江壹号是一个多小时后,门口保安百无聊赖地站岗,见邱雨走近,帮她刷卡开门,顺带招呼:“一个人这么晚啊?”
大家都是相熟的打工人,邱雨也放松微笑:“是啊,今晚怎么又是你夜班?”
“和老周换班了,我下周要回老家结婚。”小伙子腼腆笑道。
听到“老家”二字,邱雨脑子慢了一拍,嘴上说:“啊,恭喜……”
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给母亲打个电话。
但邱母已经忙了很久了,微信视频常常接不到,邱雨在三次通话未果后放下手机,手肘撑在膝盖上,先瞧了好一会装满书的双肩包,目光才慢慢落到地面。
地面铺的不是其他卧室里那种深棕木材板,方方正正的米色砖,与阳台保持一致。事实上,保姆间也确实有个小门通向阳台的家务区,方便她随时过去干活。
或许,这才是一个住家保姆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还能在雇主的应允下忙忙碌碌地备考。
杨舒晴是没意见,可她的丈夫呢?
邱雨从没与她的丈夫接触过,可单单今晚领受的那一瞥,就让她感觉到无比难受。
郁霏或许不明白,但她很清楚,那是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在没法进一步展现优越时,才会屈尊降贵地挤出一点怜悯,与她交流一句。
邱雨无从觉察男人为何会轻视自己,偏偏对方又是杨舒晴的丈夫。
杨舒晴对自己很好不假,可要是有一天夫妻俩因她争执,她还能留下来吗?
邱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担忧,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止也止不住,连睡去后都不曾停歇。
梦境光怪陆离,到最后,她只感觉身体似被什么给重重压住,呼吸拥堵,灵魂几乎抽离,耳边却在嗡嗡响……
“啊!”邱雨费了好大地劲才睁开眼。
她喘着气,掌心摸上脑门,一手冰凉的湿意。
梦里的嗡声再次传来耳边……不,这一次,是现实。
邱雨看向枕边,手机来电显示“舅舅”。
她的心脏突然狂跳不止,深吸口气,才接听:“喂——”
电话那边,男人的哭嚎令邱雨心神俱裂:“小雨,你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