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剩下的时间里,生活逐步恢复原样。
杨舒晴一周五天班,但调整了工作内容,有很多空余时间接郁霏上下学与读课外班;郁霏不用再参加网球比赛,一周只用去俱乐部一次,照旧是周天,也由杨舒晴带着。
邱雨在下旬参加了考试,自觉考得不错,估摸着十一月份成绩出来,就能申请毕业了——这是她这几年来所遇见的最叫人高兴的事情。
既然高兴,就得找人分享,可很不凑巧,杨舒晴接到老家电话,说是母亲突发重疾得回去,邱雨帮她收好行李,一路送人上车到走,才惆怅地叹出口气。
还能和谁聊呢?
脑中隐约浮出个名字,但邱雨很快摇头,把它给晃走。
时间很快进入十一月,凉意越来越重。
杨舒晴在老家呆的愁容满面,每天给郁霏视频都能听出她在强作欢笑,但郁霏似乎感觉不到,中规中矩地汇报完自己的学习与生活情况后,就把电话交给邱雨。
雇主的家事邱雨是不好多问的,只能旁敲侧击地多问问杨舒晴的健康还有心情,不知杨舒晴是否察觉到她的用意,一概囫囵盖过。
这样的对话来多了,邱雨也免不了尴尬,今天接过手机,照例先给杨舒晴汇报给郁霏做了什么吃的,以及翻出件厚衣服:“预报说后天要大降温,先备着。”
“嗯,麻烦你了。”杨舒晴眉眼倦怠,声音也嘶哑得低下去。
邱雨稍稍错眼,盯着视频里白到发光的墙面:“舒晴姐,你那边怎么样?缺东西吗?要不要我给你寄些衣服?”
“不需要,我一直呆医院里,有暖气。”杨舒晴说。
提到医院,邱雨就沉默了。
两人通话时避开郁霏,她现在站厨房里,望向熄了灯的餐厅,桌沿并着椅背,轮廓重重叠叠,压在心头。
“那……吃的好吗?”邱雨没话找话。
“还行,就——”杨舒晴顿了下,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重复道,“还行。”
然后,接着沉默。
邱雨抿着唇,觉得不然就这样挂断算了,正要开口,却听耳边含混过了句话,她没听清,忙问:“舒晴姐,你说什么?”
杨舒晴轻咳几声:“我在问你,你妈妈那边怎么样?”
说起这个,邱雨倒确实有话讲:“我舅舅找了关系,要护工进ICU给她拍了照。”
照片里,邱母被白色纱布裹得严严实实,面容不清,也发不出声音,只能通过一旁监护仪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确定她还活着。
“……受苦了。”杨舒晴长叹口气。
“不过,也算是安心了。”邱雨低声。
电话那边安静片刻,便听杨舒晴道:“之前说帮你找人问问,结果到现在还没给我消息,我其实也挺着急的……现在听你一说,我也放心了点。”
“没事没事,本来舒晴姐你要帮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你自己还有一堆事呢。”邱雨慌忙安慰她。
不知是不是无论谈论谁的病情,都容易触及到杨舒晴现在敏感的神经,她话没说几句,就见对方神情不妙。
邱雨心里打鼓:“舒晴姐,需不需要我——”
“我刚听护士喊我,明天再说。”对方却抢先道。
然后,视频挂断。
对话框重新出现,邱雨无意扫过,看见了母女俩的文字记录。
两人对话停留在杨舒晴离开明江的那一天。
周天,郁霏去RIM上课。
邱雨已经很久没陪她去了,冷不丁地在露天场地只见到一个童小江,当即愣住。
童小江正喜气洋洋地过来打招呼,结果看她嘴张成个O型,满心雀跃顿时泛起酸:“没看到鸣哥,很失望?”
邱雨回神:“也没有——”
对面打了个响指:“我懂!”
她瞪眼。
“最近不是其他地方也开分站赛了嘛,我们俱乐部有选手过去,鸣哥就陪一起了。”童小江说着拿手机出来看眼日历,才又冲邱雨笑道,“挺巧的,他今天回来。”
邱雨无视了他的挤眉弄眼,哦了声:“我就不打扰你——”
“对了,我升职了。”童小江一口气憋着就为了说这句,看邱雨发着愣,索性胳膊往边上一伸,把郁霏捞过来,“现在小朋友们的课由我来带,霏霏特别开心——嗷!”
“脑补太过了吧!”郁霏一脚踩在他脚背上,童小江一声呼痛,转身去追着她打。
见那一大一小在场上窜得鸡飞狗跳,邱雨无言以对,站着看了一会,等真的要开始上课了,才转身往室内走去。
刚才被郁霏一打岔,她也无端松了口气。诚然,见不到骆鸣能省却许多事,但其实只要提起名字,就能令她想起很多……大多是刻意淡忘多时的、避免去回忆的过去。
骆鸣的过去。
现在没有考试压力,邱雨去休息区接了杯水,就跑前台和小邹聊天,小邹最近换了发色,深棕短发把圆圆脸衬得乖巧可人。
“上次小江被鸣哥训,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我就和笑笑去进口超市采购去了,这是笑笑推荐的颜色。”小邹笑道。
“很适合你。”邱雨夸奖。
“那是,笑笑眼光好。”小邹说着,冲她倾来身体压低声音,“小江和笑笑——谈起来了!你知道吗?”
邱雨依稀记得十月时看见冯笑朋友圈写了段似是而非的话,但没配图没挑明的,就没网这方面想,闻言呀的一下叫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说起来还得感谢鸣哥。”小邹笑眯眯道,“是鸣哥给老板说,要提前给小江晋升,好歹也要开始带个班练练手了。”
事业有盼头,童小江自然更有勇气去追冯笑,也巧,冯笑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难得脑回路都如此登对。”小邹末了评价。
邱雨没想到自己一个月没来,居然错过了这样一件大事,消化了下才感慨:“看来骆教练做了件好事。”
“谁说不是呢?”小邹点头,却又惆怅地叹了口气,“不过一想到他以后可能不来了,我还是不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