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山走近,“你们别这么拘谨,我听李夫子说孔宴白早上没回去,就随便过来看看。”
他伸手扶起知春,一只手拿起了她的字,笑道,“字是好字,但有一点不足。”
知春抬眸,“山长您说。”
祝青山凝神片刻,缓缓道:
“书法不单只是书法,更是你绘出的心中之境。知春啊,你还需戒躁,定能写得更好。”
祝青山笑得和蔼,拍了拍知春的肩膀,目光落在另一副字上,
“孔宴白,这是你的?”
孔宴白颔首,眼睫微垂,“是。”
祝青山同样拿起端详,左手慢慢捋胡须道,“同样也出乎我的意料,你的问题倒是与傅知春互补了。”
他说的短短几个字,孔宴白立刻明白了,“多谢山长指点。”
孟轩凑近,好奇道:
“夫子,他们在斗字呢,那这两副字,谁更好?”
祝青山看着孟轩,这学生,一向喜欢凑热闹。他无奈笑着叹了一口气,又看向知春和孔宴白,认真点评道,“两副字都可圈可点,各有长处。但若真要选出一副……”
他的目光颇为为难地在两副字之间流转,选哪一副,放弃另外一副他都觉得可惜。祝青山许久才道:“就草书这一事而论,傅知春落笔,更酣畅淋漓。但孔宴白的也不差,再放开些,定又是一番风景。”
这两人的字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能写得出来的。孔宴白如地面之下暗流的泉水,澈寒清冽。傅知春则是林中暗自沉默的火山,只待时机喷薄而出。
一冷一热而已。
各有千秋,又相互牵制。这时机也是凑得太巧,这样的两个人居然聚在了一处。
“傅兄!你赢了!”孟轩激动地揽住知春的肩膀猛摇,知春袖管下的手慢慢捏成了拳头。
她也有些激动,嘴角几乎压不住,毕竟是第一次当赌徒,有些隐隐的兴奋。
“好了,字看也看完了。孔宴白,下午你还是回学堂去吧。李夫子我已经说过他了,师生之间,还是不宜因为这事生了嫌隙。傅知春,你是当真是犯了错的,就好好的再待两日,下次不可再犯。”
知春一想到山长也知道她的事了,脸色一僵,只能垂眸道,“是,山长,学生知错,一定好好改正。”
说完她看向孔宴白,他没有动静,安安静静地站在窗前,片刻后才行礼道:“山长,禁闭室很好,我想再待两日,反省自身。”
他一说完,三个人六双眼睛同时看了过去,有震惊,有不解,有莫名其妙。
知春都想不通,她是想人留下来。但机会在他眼前,又是山长发话,她觉得孔宴白应该不想再和她待在一起。
这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众人神色各异。
最后还是祝青山打破尴尬,他点点头,语气倒是很轻松:
“我以为是你们在这里,会耽误课业,本还为你们着急。现在一看,是我多想了,你们年轻人与我们这群老顽固不一样了。”
祝青山看过来,“知春啊,孔宴白能与你相处到一处,是我没想到的。”
知春也笑道:“……不瞒您说,我也没想到。”
这两人如此年少,却有如此心境,他不由地安心欣慰:
“你们两个能在禁闭中,不自怨自艾,反倒发奋图强,写出这样两副字,我心甚慰。也罢,你们这几日的功课不可放松,我会让云峰代我过来盯着。既然你想自我反省,那我唯有支持了。”
祝青山脸上带着笑意,跟几人闲聊了一会儿,要看快到上课的时间了。他将两人的书法拿走,孟轩和祝云峰也跟着出了禁闭室。
人来得快,也走得快。知春哼着小曲收完东西,室内又变得静悄悄的。
知春在棋桌另一头坐下,将孟轩带的竹箱放到棋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绿皮李子递给孔宴白,
“刚刚山长说的,你怎么想?”
修长的手指将李子挡回去,孔宴白长睫微垂,眸色越发漆黑,想起方才的场景。
傅知春拿笔像执剑,勇猛坚毅,那个眼神与他幼时练剑的模样渐渐重合。
在知春收笔的那一瞬间。他心下就有了判断,他是优雅剑客,而傅知春是敏捷暴徒。
若今日真是一场杀戮,或许他会死在傅知春的剑下。山长的评价也佐证了这一点。
这一战,他输了,既输于他轻敌,也输于傅知春的勇猛。他没想到傅知春这样瘦小的身体,能量竟然有如此之大。
眸光不自觉的,投向对面歪坐在塌上,动作随意的清瘦少年。孔宴白纤长的睫羽动了动,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这个人的脸。
傅知春肤色白,一张鹅蛋脸,棱角圆和,眉毛有些秀气,更特别的是,那双圆圆的杏眸,眼神清澈。
这人的五官和身量一般小巧。
他眸光一动,眉头微蹙,心里产生一种怪异感,
一个男人偏生得如此……他顿住,脑中闪过一个词,灵动。
都说字如其人,但傅知春的字和本人却判若两人,背道而驰,突破想像。
半晌,孔宴白收回目光,声音沉沉坦然道,“你赢了。”
听到这几个字,知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情大好,“承让。”
随即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看过来,语气平静,“你要什么?”
他问地太快,知春愣了一下。想到难得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她托腮看他,眼睛弯弯,像一轮缺月,“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孔宴白神色淡漠:“随你。”
他眸光深沉,语气却没有一丝起伏,仿佛真的无所谓。
“随我?”知春凑近他好笑道,“你就不怕我要些你给不了的东西吗?”
万一是要他的命呢?也这么无所谓吗?
“愿赌服输。”他眸色幽深,“如果你要的是我的命,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知春对上他的目光,指尖有些发凉,他的眼神骗不了人。此刻他的态度坦然又冷漠,毫无生机,毅然决然。
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