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祯的丞相手段雷厉风行,做事果决,在朝中便是传奇,深得百姓爱戴,名望甚高。
他十八岁中进士,科考揭榜当日一头青丝变成白发。二十五岁官至丞相,之后几乎一日也未曾停下来。
大祯新帝视他为左膀右臂,大事必定与其商议。
又是一年春天,丞相府的桃树也带了花苞,再过几天开了。
丞相已经很少有时间回府了,从当上丞相开始,他几乎住在宫中,回来也不去其他的地方,就到书房看着那副发旧的新娘图。
一看就是一夜,第二天又回到宫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此以往,他的身体还是渐渐垮了,大祯新帝玄清遍寻名医,却也无计可施。
丞相卧床的第二十天,府中来了一个大夫,那大夫衣衫清素,一头苍白糙燥的头发却偏偏配着一根油亮光滑的檀木簪子。
她自称是云浪山名医,玄清看她模样虽然不信,但也是没别的办法,将人宣了进来。
老大夫进门便看到靠着床柱在睡着的人。他面容不过三十出头,五官俊逸硬朗,却生得一头白发,也不知有多少心事,睡着了也眉头紧蹙。
这便是大祯的丞相,竟然如此年轻。
大夫摇头开始给他把脉,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
“丞相大人是心病难治,积劳成疾,恕草民无能……”
她摇摇头,丞相大仁大义,她也想救,只可惜他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丞相郁疾已久,三十二岁的身体,分明正值壮年,脏器脉息却和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一般无二。
“你连个人都治不好,怎么敢自称云浪山名医,来人带下去杖责二十!”玄清难得发了火,面色难看,老大夫只能低头听训。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你何必对他发火?”
两人争执间,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他看向大夫,眼神有一瞬的诧异,“您怎么来了?”
大夫寿眉微弯,语气和缓,“我路过,顺道帮她看看你过得如何,没想到你竟然到这种境地了。”
“让您失望了。”他嘴角扯出一个苍白柔和的笑,目光投向窗外的那片点点新粉,“她不在,日子有些难捱。”
如今,终于是捱不住了,答应她的话实现不了了。
“那我还有多少时间?”他抬头问,没有难过没有起伏。
“少则半月,多则三月。”
“是吗。”他眼睫微颤,语气平静至极,“大约够了。”
再过几天,就立春了。
玄清发现那天过后,他有一种错觉,孔宴白的好像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连面色都有了些红润的血色,最让他欣慰的是,孔宴白开始听劝修养,宫里送过去的补品他照单全收,一天一碗的喝,不再抗拒。
见他几次他竟然都是轻松地笑,好像回到十七八岁的模样。他每日的生活开始变得规律,吃饭,看画,给院子里的桃花浇水修枝,熹微之时漫步去玉春楼买一盒逢春雪,每天从早到晚忙的不亦乐乎。
玄清劝他浇花买糕点的杂活交给下人做就好,何必亲自动手?
他不回答,只是问玄清觉得这些桃花什么时候会开。
玄清看着在他精心照顾下,已经打了花苞的桃树,笑道,“本来还有半月开,但你这个照看法,恐怕不到十天就开了。”
“十天?”他垂下眼睫,语气平和,“这样很好。”
“你要是实在想看得紧,我让宫中的花匠养两支给你如何?”
他摇摇头,看向那些树,“这点时间不算什么,我能慢慢等。”
本来还想劝说两句,但看他重新回到生机勃勃的状态,玄清也真的为他开心,也就没有再说。
这天开始孔宴白就搬了一把椅子,天色微明,洗漱之后就带着逢春雪看花。
风中也看,雨中也看,只是那幅画他不再看了。
看着桃树的叶子慢慢舒展,看着一片桃枝翡翠之间粉色渐深,看小小的花骨朵含苞待放之间迸发的巨大生命力。
第七天,睡到中夜他呼吸有些难,心脏一丝丝抽痛,四肢百骸也似感应一般跟着疼起来。
当夜京城下了一场大雨,直到四更天才渐渐小了些。
睡不着他索性撑了伞出门到了玉春楼,小二也才刚刚起床看见他,也是一惊,只因丞相大人今日来得太早,比往些日子早了一个时辰。
不过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小二转身不一会儿就提着一盒逢春雪递给他。
“大人,咱们玉春楼又新做了一个糕点,叫问清风,赶明给您送府里换换口味?”
问清风?
他温和的眸光落在手中的糕点,笑着摇摇头,坦然平和,
“有它足矣。”
小二看着丞相大人走远的身影,还是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只吃一种糕点,不会腻吗?”
*
回到府中,孔宴白衣服还是湿了一半,看了眼天色,转身进屋换衣服。摸到架子上的常服时他顿了顿又放下,鬼使神差的,转身点了蜡烛,将柜子顶上的一个梨花木箱抱了出来,擦尽灰尘打开。
里面装着一件鸦青色圆领大袖衫,他将衣服展开,静默片刻手指颤抖地摸向圆领内侧,指腹之下,一个“春”字,形状清晰。
他小心翼翼穿上袍子,系上衣带。
推开门,天才破晓,万籁俱寂,天幕之中还余几颗残星。桃枝如洗,雨声早已隐没在云中,只留下清薄的雾气。
他坐下从食盒中拿出一块糕点,只看不吃,心口又在隐隐作痛。
“怎么不吃?味道应该不会变的。”耳边蓦然出现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侧头看去,桌子的另一头,那张空了好久的椅子,多了一道女子身影。
“你……来了。”他眼眶酸涩,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又克制不住的颤抖。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人,深怕一眨眼之间她又消失不见。
那女子身着青白襦裙,烟罗软纱,肤白如雪,明眸善睐。她梳着简单发髻,眉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