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神女走后,东栏仍附身于那株梨树上好几日,生怕式微神女又回来。
东栏虽然看不透式微神女此行的目的,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只是直觉,这件事不能撞破。
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虽说救谁不是救,何必执着于周青,到时候惹怒了式微神女就后悔莫及了,但她可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而且式微神女分明十分担心他的身体,说不定自己此举还能帮到式微神女。
东栏意识拘束于梨树身上,日日看着周青读书写字,作诗绘画,有时灯烛燃到深夜还能看见他映在墙上的影子。
分明是个病秧子,还这样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当真是嫌自己命长。
就这样过了三四日,一日春夜,更重露寒,周青春衫单薄,欹卧窗前,探手摘下一朵梨花,拇指与食指掐着花梗,随意转了几下,丝毫没有就寝的打算。
东栏终于没憋住,问了一声:“你还在等她吗?”
周青似乎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淡淡问了一句:“谁?”
东栏幻出真身,站在周青身边,又问了他一遍:“你还在等她吗?她不会回来了。”
其实东栏也吃不准式微神女的行踪,或许下一刻她便去而复返,可是一脱口便是“她不会回来了”。
周青好奇地打量她一眼,问:“你又是谁?”
“我?”东栏指了指自己,说,“我叫东栏。”
“梨花精?”
东栏辩解道:“我已经成仙了。”
他笑着摇摇头,说:“可你看起来还很小。”他知道成仙不易,有些妖怪终其一生也未得其门。
东栏有些不服气,说:“再小也比你大!”
他若有所思,说:“你倒比她像梨花精。”
一身皎洁,与月相辉。
“她才不是妖怪!”东栏觉得不可思议,他是眼睛也不好吗,式微神女一身红衣,与血同色,怎么猜也猜不到梨花精头上,不对,神女分明是天神,其真身为朱雀,如何变成了妖怪,凡人当真目光短浅。
“那她是什么?”
“她是天上赤帝最小的朱雀公主。”东栏有些得意地说。
“朱雀?传说中能浴火重生的火凤凰?”
东栏点头。
周青低眉,看着指尖拈的花,一笑,说:“梨花倒与她相配。”说罢将手里的梨花轻轻扔出窗外,让它归于尘土。
周青起身走到书桌旁,开始整理东西。
东栏跟在周青身边,看着他慢悠悠地整了整镇纸,瞥眼却见一张摊开在一侧的美人图。
青簪挽乌云,月纱罩红裙。
是式微神女捧花垂首的样子。
但却没有画脸。
东栏走到画旁,仔细看了看,问:“你怎么不画脸?”
周青苦笑一声说:“我不记得了。”
东栏震惊,“你四天前才见过她,怎么会不记得了!”
他确实想不起她的样子了,若不是东栏提起,他真的要以为那不过又是自己的一场梦。他似乎忘掉了很多重要的事,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周青说:“我记性不太好。”
这忘性未免太大了,东栏摸过还没画完的式微神女的脸,感叹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式微神女。”
周青说得没错,式微神女确实与淡白梨花很配,至少在这幅画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式微神女手捧一束开得热闹的梨花,晶莹雪白的梨花瓣上还淡淡映有她衣服的红色。头微微侧垂,若是补全了眉眼,定然更有一番韵致。
周青问:“她叫式微?”
东栏点点头。
周青蹙眉,随即在画的左上角题诗一首: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东栏一边看一边念了出来,完毕,问:“这是什么意思?”
人民苦役,故作此歌。
此诗不祥,怨恨之情扑面而来。天界的神女,是因为不通人间的诗文,所以才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周青凝视着未干的墨迹良久,摇摇头说:“不知道。”
东栏取笑他说:“你当初一定没好好念书。”
或许是因为她这个名字太过愤懑,留在唇齿之间的怨念,让他心口一痛,胸口一阵翻滚,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喷溅到画上。
东栏连忙扶住他坐下,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从衣襟里掏出灵草,递到他手里,说:“这个你叫人煎好服下,可以救你一命。”
周青看着手里的草药,虽然脱离了土壤,但还保持着鲜嫩的状态,便知道不是凡物。
据他所知,生死大事,即使神仙也不能轻易插手。
“小梨花,你这样擅自篡改凡人的命途,会遭天谴的吧。”
大家都这么跟她说,劝她不要做这样的事,她早已能对答如流,“通晓命理如司命、神通广大如天帝也无法参破,可见天意实在虚无缥缈,何必过于拘束,说不定我救你一命才是天意所向。”
“小梨花你确实天资聪颖,难怪小小年纪便能得道成仙。只是你可能成为千万个凡人命轨里的一环,却偏偏不要干涉我。”
东栏诧异,问:“为什么?你就要死了。”
周青明知故问:“我就要死了?”
你自己的身体怎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明眼人都能看出你的短命相。
东栏点点头。
周青又问:“那我还能活几天?”
“我不能告诉你,那是触犯天法的。”
“谁知道是不是天意注定你要触犯天法告诉我呢。”
“你……”他在用她的话反驳她。
“小梨花,你想做便说说不定天意如此,你不想做便说这不合规矩,想不想做与能不能做都在你一句话。所以,小梨花,你明白了吗,一切不过是你想做一件事又不愿理会他人劝告而想出来用来说服自己说服别人的借口,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