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怿重回蓬莱,是在三万年之后。
三万年,迟怿没有踏出剑冢半步,更不要说回蓬莱了。所以当东王公再见迟怿时,有点惊讶,他更没有想到,迟怿这次不是短暂的逗留,而是长久地离开剑冢。
按照东王公原本的估计,没个四五万年,迟怿是无法学成归来的,没想到仅仅三万年,他就从剑冢回来了。
东王公决定试试他的身手。
迟怿与二师兄要在六棱天仙台比试剑术,消息一出,引来不少弟子围观。
二师兄深谙剑道,加上世传佩剑展越,整个蓬莱,要数他的剑术最好。
反观迟怿,拿出来的却是一柄从来没有见过的漆黑宝剑,剑气阴寒。
叱叱咤咤,迟怿兵败一招,输给了二师兄。
迟怿与二师兄相对一拜,以示切磋终止,抬头之间,看见站在天仙台下的式微。
她竟然会来观战?
只是她身边站着的黄衣男子是谁?凑近她说了句什么,就见她面色冷漠地转身走出队伍,那名黄衣男子也跟着她身后离开,一起消失不见。
迟怿回神,收好谷寒剑,和二师兄一起回去见东王公。
虽然迟怿输给了二师兄,东王公却很满意,可见他在剑冢这三万年并没有荒废,也是真得学成归来了。
迟怿与二师兄交流了一下这场比试中的心得。
二师兄问:“你手上这把剑是何来历?”他从来没见过。
迟怿摇摇头,说:“不知是何来历,用着趁手而已。”
“可否借我一观?”
迟怿将谷寒双手奉上,二师兄接过仔细观摩,口中叹道:“好剑!”
所谓神之器,必有天地灵韵。此剑气息深厚,阴阴肃肃,如立空谷,寒霜相侵,非大能者不能驾驭,实为上品。最难得的,是它还带有凡人精血,不是无情冷酷之物。
不过,有情之剑,认主的过程也要更艰难一点。
二师兄笑说:“得到此剑,你当初吃了点苦头吧。”
迟怿苦笑说:“师兄取笑了。”
二师兄将谷寒还给迟怿,说:“你做它的主人,再好不过。”青帝氏为老阴一脉,属木行,加上迟怿纯厚的神力,与谷寒剑很相和。
迟怿与二师兄的座谈结束后,迟怿便去了式微的住处找她。
找她算账。
她却还没有回来。
房间里的陈设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并没有多大出入,极简极约。
他注意到她书架上新添了好几本书,靠近随手拿起一本,放下,又拿起另一本。
书页已经卷曲,可见是经常翻动。
真是奇怪,她还会看书。
而后恍然大悟,是这三万年里,他给她的书信里提过的几本书。
原来她读了信,还专门去看了这些书。
那她怎么三万年不曾回书一封?他还以为她一封也没有读,她是做得出这种事的。
和书一起摆在书架第六层上的,还有一个木盒子,盒身如黑夜般暗沉,木质细腻密实,四周镂空雕刻着繁复的喜鹊梨花纹,朵朵鲜活,只只乱真。
迟怿放下手里的书,将盒子拿了下来,轻轻打开。
里面装满了折好的白青色信笺。
迟怿手抖着打开一张信件,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映入眼帘。
整整五十二万四千一百二十二封信笺,都是他亲手写下的,他仿佛能看到那一个个挑灯的深夜,他心绪不宁,心中千言万语,落笔却只有那寥寥几句。
他也曾气恼烦躁,她难道真的这么狠心,一点音信也不愿意带给他?
即使知道她态度恶劣,可还是忍不住,一封一封信笺往这里递。
原来,自己的念念不忘并不是毫无回响。
他紧攥着那封信笺,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赶忙转身将盒子挡在身后。
式微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倚在门边,看着迟怿,说:“师兄外出求学,本事长了不少,擅闯女子闺房这种事也越做越熟练了。”
迟怿并不理会她的调侃,问:“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她缓步走近,凑近他耳边,说:“你猜。”
尾音轻轻上挑,语调曲曲折折,温软磨人。
迟怿突然搂住她的腰,式微没有防备,微微往后一仰。
迟怿说:“我不想猜。”
“那我,也不想说。”
“那好,我再问你,我给你写的那些信呢?”
“信,什么信?”式微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迟怿解释道:“我在剑冢给你写的信。”
“啊……”她恍然大悟一般,说,“你说那些东西啊。”
她刻意放慢语调,勾起他的好奇。
迟怿在等她的后文,谁知她说:“我烧了。”
迟怿微眯着眼睛,靠近她的面庞,面色凝重地看着她,问:“你烧了?”
“是,我烧了。”她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迟怿从手里拿出那张信笺,好笑地问:“那这是什么?”
式微脸色一变,立即想去抢,迟怿却比她快一步,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高高举起手。
式微好整以暇地说:“师兄不仅擅闯女子闺房这种事越做越熟练,不问自取的本事也学会了。”
迟怿没有理会她的指责,反问道:“你不是说烧掉了吗?”
式微微眯着眼睛,指尖弹出一点火星,往迟怿手边而去。迟怿指尖一灼,一松手,信笺顷刻间化为灰烬。
太阳真火,触之即伤。
迟怿看了看被灼伤的手指,心里却更心疼那张被烧毁的信笺。
“我说烧掉了就是烧掉了。”式微绕过迟怿,坐下,侧身喝了口茶。
“你这又是何苦。”
她沉默不语。
远处云钟声响,式微提醒迟怿,“师兄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