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正时,太阳升至最高处,正悬头顶,即使是在微风的春天,照在身上也能感觉到些微的热意。
迟怿喂完仙鹤,正要回去午憩,有神女驾车而来,挡住他的去路。
四匹雪白的天马在天空中奔驰,拉着金色的太阳车从东方滚滚而来,车轮携带着炙热的火焰快速转动,乌黑的车盖上印着三足乌与日圈。神女扶轼站在车上,缃黄的长裙被甩在身后,堪与日争辉。
太阳车稳当当地停在迟怿面前,车上的神女凝目看他。
家中长辈总是催促她成家,这回哥哥竟然也一起起哄。身在蓬莱,还传信回旸谷,说这里有可畏后生,意气风发。父母竟然也信了哥哥的鬼话,让她来蓬莱玩一下,当她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她本来不想来的,想想出门游玩一趟也不错,不用再天天受他们的念叨,还能找幕后推手算账。
分明哥哥也没有喜欢神女,不过因为久不回家,父母才不敢念叨他,这次却看她笑话,她一定叫他好看。
她穿着炫目的神衣,从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而来,远远地便看见青衣神君,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仰面看她。
哥哥没有骗她。
她摩挲着自己的衣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神君留步!”
他回头看她,目若皎月,清冷不可犯。
她扶着横木,缓步下车,向他行了一礼,说:“羲和氏常御,见过神君。”
“羲和氏?”怎么羲和氏老喜欢在他面前晃。
常御羞羞一笑,点头道“是”。
迟怿见她垂首久不语,又要走。
常御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于是说:“今日来蓬莱,是来找家兄的,却不认路,还请神君相助。”
整个蓬莱,只有一个羲和氏,陪无极尊者来此论道的梓芒。
迟怿说:“我和你兄长不熟,不知道他在哪。”
“那……”常御一时语塞,“不知可否劳烦神君引我去见无极尊者。”
哥哥浪荡惯了,寻不着踪迹情有可原,无极尊者的住处,蓬莱的弟子,总该知道吧。
她是外客,又与无极尊者带故,他理应接待的。
迟怿微微叹气,说:“你随我来吧。”
常御偷笑,跟在他身后,又悄悄加快步子,与他并排。
常御问:“敢问神君姓名?”
他答道:“青帝氏迟怿。”
原来是青帝独子迟怿神君,难怪有这样高迈的风神。以前只听说过他的芝兰美名,当初还嗤之以鼻,今日一见,才知当初年少。
常御说:“原来是迟怿神君,常御不识,多有冒犯,神君莫要见怪。”
迟怿不解,“何处冒犯?”
常御笑起来,心想,神君真是大度。
常御与迟怿一路上问问答答,那头,梓芒却找上了式微。
式微正在用食,梓芒却跑了进来。
式微看着他,不悦问:“你怎么进来的?”
梓芒坐下,斟了一杯茶,吹了吹热气,说:“我说过的,你门口再下十道封印,也拦不住我。”
式微夹起一块点心,不耐烦地问:“你来干什么?”
梓芒握住式微举筷的手,说:“找你去看戏。”
“没兴趣。”式微拂去梓芒的手,继续吃起来。
梓芒说:“你会感兴趣的,迟怿也在。”
式微的目光从糕点移到他身上,微怒,问:“你要做什么?”
梓芒笑着说:“去了不就知道了?”
式微一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走了出去。
梓芒又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追了上去。
梓芒领着式微躲在树后,远远地看见迟怿与常御一起,往无极尊者的住处而去。
式微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只见小姑娘跟在他身边,言笑晏晏。
梓芒凑近式微耳边,说:“你觉得他们般配吗?”
梓芒指着常御,笑说:“那是我妹妹常御,家中排行最小,十分娇惯傲慢,与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你说,迟怿喜欢你什么?”他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最后摇摇头,好像找不到她身上招神君喜欢的地方,“可能只是被太阳的光辉吸引,就像大树向阳生长。”
迟怿与常御已经走远,式微还只是怔怔地看着原来的位置。
梓芒勾起式微的下巴,强迫她转过目光,朝着常御与迟怿的方向,让她看得更清楚些,“常御和你性格相似,却拥有羲和氏洁净的气息,你觉得假以时日,他会不会移情别恋?”
式微转头瞪着他,梓芒掐着她的地方燃起小簇火焰,却被梓芒一口吹灭。
他说:“不要生气,太阳之辉,对我没用呢。”
同为太阳神,她会的,他也会;她不会的,他也会。
“修行不精,只能靠着太阳赐予你的无上神力震吓对手,遇见我这样的,你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你可真该和迟怿师弟好好学学,加紧练功,”梓芒摇摇头,觉得这个提议不行,说,“算了,你这样容易生气,要是还打架厉害,那可真是让我头疼了。”
梓芒抵住式微的额头,说:“你这样张扬乖逆,总有一天会灼伤别人的,不如跟我回旸谷吧。”
蛰伏六百年,他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跟你回旸谷?那我恐怕要永堕甘水之滨吧。”
梓芒抬起头,假装听不懂,说:“你在说什么?”
“旸谷发生的事情,瞒不过我,”式微一脸关心地问,“怎么,扶桑神木坚持不了下一个六百年了?你这样迫不及待。”
被拆穿了,他也不恼,问:“既然知道,还敢和我单独出来,不怕我绑了你?”
“那你未免太不把东王公放在眼里了。”
就是有所顾忌,所以才等待了六百年。
她这样高傲,不把他放在眼里,明明知道危险在侧,却视若无睹,看他唱戏。
想想,真觉得气恼。
“你真是个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