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的生辰宴一早便预备起来。
南乔叹气不已,正为临潼王的心思头疼,王爷恼怒孟家的人,她们这些下人,自然该替他分忧。
她虽然出入不便,却自有和王爷联系的“暗哨”。
只是,王爷好久没传口信过来了。
南乔心里正堵得难受,抬头一望,今日,恰巧是十五,她忽然想起了鼓庆坊那帮人。
她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她唤住小丫鬟:“拿两色晚香玉、蜡梅,从暖窖搬出来,移到游船上去,夫人亥时要从游船过去,仔细,别误了时辰!”
敏儿心下一惊,南乔姐姐每个月十五,都会将花摆在显眼的地方。
趁了黑,偶尔她会瞧见园子里溜进来人,只是她不敢多嘴。
她是掌角门钥匙的,倘若这事儿抖落出来,她也没得活路。
放完了消息,南乔忍不住高兴。
她揪住敏儿,悄声:“你赶紧去回晚珍奶奶,就说这么回事……”
天幕沉没一轮弦月,倾洒点点寒光。
游船上,敏儿低垂着头,很安静,忽然一个暗影从水下跃出来,她连忙提灯笼一照。
什么人也未瞧见,她仔仔细细照了个遍,脸色一霎惨白,浑身血液往上涌,吓得连喊人也忘了。
坏了,花不知道何时被人换掉了!
原定的亥时,被提前到了戌时,南乔姐姐还在游船里呢……
敏儿战战兢兢,唤了两声:“南乔姐姐?”
里面没了动静,敏儿一下子失了主意,害怕得手脚都在发抖。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手背。
上回南乔姐姐为了羞辱夫人,用皮子的事借题发挥,拿火炭把她的手燎得没一块儿好皮。
她疼哭得眼泪都浸湿了枕头。
眼下,她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一定会被南乔姐姐打死的!
敏儿呆呆地站在那里,寒意爬满全身,她打了个哆嗦。
都一样是奴婢,她凭什么必须要死呢?
大夫人礼佛,夫人也一向宽和待人,倒不如去挣一丝生机。
敏儿咬牙,别无选择,转过头吩咐船夫。
“宴会要开始了,你……你快开船吧!”
*
都督府。
宋清舟兴奋地指了指暗报。
“大哥!犯人终于有所动作了,今日一早,他先是徘徊鼓庆坊,接着,走一条隐蔽小路,前往宋府了!”
这些日子,宋闻淮叫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目的便是牵引出宋府的内应。
宋闻淮沉声问:“孟洵眼下在哪里?”
下人回道:“他还在青鹿书院教书。”
孟洵这些日子确实与往常无二,宋闻淮派人监视他多日,不愧是从舞弊案全身而退的年轻狐狸,把自己和流民军摘得太干净了。
只要抓住纵火案的主犯,必然可以从他口中撬出背后军师。
宋闻淮只是不希望,那个内应会是他的妻子,虽然一切迹象都指向了她。
倘若真的是她……该怎么办呢?
宋清舟倏然跪下:“伏请大哥!立即派军前往府里捉拿主犯!”
宋闻淮抬眼,一排雁点掠过乌黑浓重的魑兽,坐在屋脊上,张开大口,格外狰狞。
高度的敏锐,让他隐隐感到不对劲。他无暇细思,仍旧冷酷下令。
“召一支亲军,去宋府。”
*
孟澜早劝过都督,今儿晚上是他的生辰,也该早些回家吃饭。
依他那个冷淡的性子,恐怕又要推迟很久。
她在湖畔,却不见游船的踪影,下人匆匆来说,船提前开走了。
孟澜神情平静:“没事,我们自己走去吧。”
夜色漆黑异常,这一路人人打了灯笼,雪花纷纷扬扬,悄没声息。她觉得脚底很冷,便加快了脚步。
大夫人今日很高兴,带着一众女眷焚香礼佛,净手抄经,坐在一块儿拉磕子。
孟澜恰好进来,笑了笑:“果然都督过生辰,老天爷便下瑞雪了。”
她侍奉大夫人用完两样茶果,就拿金豆子去赏孩子们玩儿。
耍累了,姐儿们竟一个个乖巧排队等着擦脸。
大夫人不觉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有这样好脾气的人,小孩子也喜欢她得不得了。
蕴黛窝在娘亲怀里笑:“那是自然,小孩子其实最辨美丑的,抱着美人便不松手了!”
大夫人不自觉心里叹气,就是托生在孟家了,不如换作一个商户出身,竟更强些。
水汀边浮起高高低低的亮点儿,茂和领着一群家奴举起火把,备上棍械,紧张异常。
大夫人放下茶盏,沉声:“你不好好伺候都督,来这里冒什么尖儿?”
茂和犹豫不决,一副为难的神色:“奴才不敢隐瞒太太,又不好说。”
大夫人皱眉。
“你直说好了,究竟是什么事?”
茂和慌得跪下,面无人色。
“回太太小姐们,西跨院的人说瞧见了一个贼,不敢声张,几个管事的领着下人在巡检呢。”
大夫人顿时变了脸色,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众人吃了一惊,交头接耳,府里遣进遣出的差使,一应登记在薄,巡院每日严谨辛勤。
竟然放进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这事的严重性远超往日,出了什么事谁担待得起呀!
晚珍秀眉一挑,假惺惺地说。
“胡说,都督辖制京里城防,那些下九流的江湖无赖,谁不是闻名丧胆,谅他们有九个头,也不敢来惹宋府啊!”
大夫人脸色一沉,呵斥。
“怎么会有贼摸进府里?”
茂和磕头,汗如雨下。
“千真万确!看上去是个男人,轻车熟路的,倒不像第一回,看不大清,像从曲沼院方向出来的!”
晚珍冷哼了一声,有意睨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