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尺素又分别喂了那孩子几口血,血液灌下去每一次都能感觉到这个孩子好像情况更好了一些。
这让孟尺素感到十分欣慰。
大概过了漫长的三天,孟尺素做好的东西从热气腾腾到冰冷变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从外面回来,竟然看到霍清录坐了起来,满脸疲惫的喝着热水。
乱七八糟的东西噼里啪啦的从手上掉落,孟尺素仿佛像是做梦一样不可置信的狠狠扭了一把那活口的大腿,一声大叫传出来,孟尺素这才相信这不是梦。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这孩子跟前,试了试有呼吸,这几日紧绷的弦放松下来,眼眶瞬间一红。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哗啦啦的淌下来,孟尺素抱着这孩子的头,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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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清录醒过来那一刻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那瞬间因为担心受辱,也为了偿还恩情,他选择先一步离去,但是刀锋入肉的瞬间原来还是疼的。
他想着,这回可就真的是一去不回了,纵然先前被人抛入水中,但好歹命还在,还能有一天,活着回到父亲面前,去揭穿继母的伪善,去告诉父亲,他的儿子还活着,还能侍奉床前。
可是血液一点点流失的时候,因为滚烫的鲜血反衬出冰冷的身体,霍清录一瞬间竟然害怕起来,先前告诉自己的没有事,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原来他活的虽然不怎么痛快,但还是希望自己活着的。
只是濒死前,不知是谁的手,带着与他血液不同的温度紧紧地堵住自己的伤口的那一瞬间,霍清录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害怕了。
原来这世上除了父亲也是有人愿意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悲切的。
可是若是没记错,他应当是已经死了,那种死亡的感觉还如鲠在喉,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是地狱吗?
可是随着意识渐渐清醒,他又满满地意识到,哦,原来还没有死——这里依然是那座无人生存的荒岛。
他活了下来。
霍清录不知道自己死而复生,只当先前是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才清醒,他太多天没能好好喝点水润润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喉间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像是……腥气?
但是他也依然没有多想,那样的伤势,也许是自己的血还没咽下去,可是这喉间的腥气着实让人不适,还好,孟尺素实在是一个周到的人,她好像天生就比其他姑娘来的细心些,那壶里面还有热水,霍清录忍着干咳,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等吹凉一些,就直接往下咽。
然后……然后就见到了哭的不成样的孟尺素。
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了,这个姑娘可能是因为他曾经那样靠近死亡感到后怕,竟然丝毫不顾女子的尊严,她哭得那样伤心,让霍清录手足无措。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人也许是因为过于伤感,整个人将他抱得紧紧的,男女大防也丝毫不顾忌,虽然她平时也不怎么注意,但是这样近的距离还是头一次,另一方面……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一个人为他那样的难过。
像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也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霍清录心中的湖水一圈圈的泛着涟漪,虽然震动不那么强烈,但谁也不知那心湖中深处究竟埋藏着什么。
等到孟尺素终于哭够了,这才哆嗦着把人掰着离远了点,然后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得不重,但是霍清录一瞬间愣住了。
孟尺素眼泪都没擦干净,忍不住骂他:“这样的事情还敢不敢有下次了?”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一瞬间的视死如归,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她的小舅舅那一次确实是被救下来了。
但是那是因为孟尺素这个人脑回路不同寻常,及时发现了异常,而且处理的还算到位,才没能发生悲剧,然而有些人,打定主意想要寻死,是什么事情也阻拦不了的。
她的小舅舅还是死了,那是一次街头菜市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精神病,这个人可能是没吃药,拿着一把菜刀冲到大街上,见谁都问一句:你见过春娟吗?
不回答就下手砍人,砍伤了好几个无辜的路人。
她的小舅舅并没有什么古道热肠,但是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他冲了上去,成功的制止了这个人的行凶,但是自己也死在暴徒的凶器之下。
最终那个人因为有精神病免于一死,而他只得到一张不怎么值钱的锦旗,就那么简单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孟尺素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血液都凉了那么一瞬。
她总觉得自己是有罪的。
她当初明明看出来了这个人活的不快活,只是没有重视,她能救下他一次,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一个人想要走的时候,是用尽了什么手段也留不住的,或者,纵然留住了,也总会想到新的办法离去。
孟尺素用了很快的时间把自己恢复正常,正常的上学放学,正常的交友玩闹,有的时候家人会觉得她过于冷血,但是有的时候又会怜悯的看着她,仿佛只是因为她年纪太小了,所以还不懂得生死离别是什么意思。
然而事实上她并没有从这件事情走出去,只是把它静静的掩埋起来,变成一块只要不触碰不提起就不会疼痛的伤疤,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伤疤不治好的话,只会变得更加溃烂,并没有办法真的当做若无其事。
霍清录迎上匪徒的凶器的那一刻,仿佛像是历史重演了。
他们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视死如归,甚至很有可能,就连死了也没人能给他们鲜活的生命一个交代。
多么的相似,有多么的可笑啊。
就为了那样的人,死有多么不值得。
孟尺素这一巴掌打下去,连听到答案都觉得需要很大的勇气,可是她没有逃,不愿意让事情重蹈覆辙,不愿意让努力也徒劳无功。
她一字一句的问道:“回答我。”
霍清录也不知为何,眼眶飞速蓄起泪来,仿佛是找到了能肆意诉说委屈的对象,又好像真的明白了自己这次是劫后余生。
他斩钉截铁的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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