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咬着牙的字音将落未落时,舞台上的鼓点震起。
我的心跳得比鼓点还要剧烈。
血液全部往头上涌,大脑轰隆。
抽拿纸筒的手僵住,我仰面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很难说是刚才那句直白到刺耳的荤话,还是此刻他的眼神更让我震动。
——我从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刻意地试探,用力地挑衅,恶劣地戏弄。
还有……
还有被激怒后的不忿,或者说,是被刺痛后的一种反扑……
他一向淡漠的眼中,居然会出现这么丰富的情绪。
在看着我。
全部,都涌向我……
“喂?您到了是么?好好,您稍等下啊。乔乔——”
身后,周颂的声音打断我混乱的思绪,又让我后知后觉的心悸:
晁晟刚才跟我说的话,他听到了吗?
他看起来神色如常,握手机的手指向门外与我示意:“代驾到了,咱们得快点。”
我讷讷“哦”出一声,手上下意识抽了下报纸筒。
还是没抽-动。
男人的手牢牢把控在另一头,粗长的手指将纸张攥出褶皱。
目光缓慢上移,我看到了。
——他的眼与手传递着同样的信息:
他不想放。
纸筒是。
我也是。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周颂起疑出声,代驾催促他的手机铃声也再次响起。
我抿住唇,吸了口气。
“来了。”
无需我手上再用力,纸筒另一端的力道已经松泄。
我的胳膊与男人的气音嗤笑同时落下。
他最后很深地睨了我一眼。
不等我辨明那双黑眸里的意味,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灯红酒绿中。
屏息的一口气这才落下。
可为什么,心脏却更加缺氧一般,一抽一抽的……
我转过身。
“走吧。”
一路跟随周颂走到停车处,看着他跟代驾简短沟通,又拉开后排车门护我上车。
黑色的奥迪平稳驶出酒吧一条街。路灯骤然明亮起来。
毫无来由的,我忽而想起那晚和男人坐在皮卡车里往海边开的场景。
那夜的路上灯很少,可我却不觉得黑……
咔。
男医生在旁边解锁手机。
“饿不饿?要不先看看菜单?”他扭头问我。
“你爱吃辣,我们点一半麻辣一半十三香的好不好?”
我很慢地眨了下眼。
“都行。”
周颂划动电子菜单的手指停下。
“那是什么啊?”
我回过头,看见他正盯着我手里的东西——报纸筒已经被我握折。
“哦——”我将纸筒小心抚平,轻描淡写的语气,“是……别人托晁老板给我的。”
翻开身侧的链条包,我将手里的东西试探性地放进去——不够深。
纸筒拿出来重新握在手里,包内似有微弱反光——
四四方方的软金属小包装安静地躺在包底。
——是我在意乱情迷时,从他衬衫口袋里摸出来的那只。
他又是什么时候,放进我包里的呢?
“你跟那个酒吧老板,很熟么?”周颂突然开口。
我心头一跳,随即又有些恍惚。
我和他,很熟么?
熟的吧。
一个为我下厨,和我分吃一碗面的男人。
一个把我摁到车座上吻到唇肿腿软的男人。
一个轻易就能让我荡漾不堪的男人。
怎么能说不熟呢?
——但我又切实地感受我们之间的距离感。
那似乎是一种与空间无关的,怎么都无法逾越的距离……
“还行吧。”我合上包口,语气依旧淡淡。
周颂气音轻呵出一声,笑意模糊的。
我看他:“怎么了?”
他摇头,不置可否:“就觉得挺稀奇的。你平时不怎么好社交的,圈子小。”
他凝视我,金丝边框后的目光好似在探寻什么:“就挺稀奇你会和这类……社会上的人打交道。”
“……”
我没有接话,手指抚过身侧挎包的扣头。
“快到海大了。”周颂转开话题,视线朝车窗外示意,“我记得你上大学时老来这儿找好朋友。”
“这附近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吗?我们可以顺道买上。”
“没什么想吃的。”我回答,目光在略过大学偏门的瞬间顿住。
出了那道门往里拐,顺着小道走到头,就是那家韩料小店了……
收回视线,我闭了下眼。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睫毛颤了颤,我转向周颂:“我们改天再一块儿吃宵夜,可以吗?”
男医生定定看着我,默了片刻。
“哪里不舒服啊?要不去医院看下?”
我摇头,目光有点闪烁:“没事儿。就最近热,冰的吃多了。”
“那是不好再吃辣的了。你住的地方有肠胃药么?”周颂一边问,一边让代驾调转方向。
二十分钟后,宝马停在陈嘉奕小区的马路对面。
周颂推门下车,快步走进街边的药店。
没一会儿,他拎着一塑料袋药回到车上。
“这个——”他拿出药板来一一交代我,“回去吃点东西后吃两片。这个睡前吃一片。”
“好好休息。明天要还不舒服再给我说。”
“……知道了,谢谢。”
我接过药袋,不太敢和镜片后的眼对视。
——害怕一眼即在医生面前泄露我装病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