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州岚安县,沿海荒山。 山上传出当地土人的大喊声。 “往那边了!” “堵住堵住!” “跑了……” 有几名年轻力壮的土人正在追赶一匹枣红马,追得满山坡跑。 铃铛声在山间回荡。 可仔细看,与其说是土人正在追赶马,不如说是马儿在遛这群土人。 土人们在山间奔跑如风,追赶马时,自然追得马在山间跑个不停,可按理来说人是跑不过马的,只要这匹马放肆奔逃,山林复杂险峻,只需片刻就能让这群土人连它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匹马却偏不。 偏要慢慢跑,不紧不慢,与这群土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土人们离得远了,它就放慢速度,土人们追得近了,它也只稍快一点,给人再咬牙多添一把力就能追上的感觉。 饶是如此土人们也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用手撑着大腿,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气,跑不动了。每到这时候,它就停下来慢悠悠的吃草,甚至于发现自己的身影被树木挡住时,还会走出来一点。 长在脑袋两边的两只眼睛视野本就宽,完全可以支撑它一边吃草一边打量这些土人的动静。 每每给他们希望又让他们绝望。 “这马好像在惹我们玩!” “爷爷我还就不信追不上!” “给我冲!” 几名土人又奔跑着冲了上去。 这次枣红马却不往山上跑了,而是迈着优雅的小碎步往山下跑去。 山下椰子林中,年轻道人斜挎褡裢,褡裢中装着一只三花猫,正向着枣红马走来。 “唏律律……” 枣红马停在了道人身边,一下子变得沉默而乖巧,只来到道人身后,便不再动了。 “好久不见。” 宋游摸着它的脖颈。 马儿沉默不语。 猫儿则从褡裢中探出头来,扭头看了一眼自家马儿,又把头扭回头,严肃的盯着草林中的动静。 几名土人先后从草林中钻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枣红马停站在道人身边,道人抚摸它的脖颈与它说话的场景,顿时一愣。 “诶?” 土人又不禁面面相觑。 虽说他们与宋游语言不通,难以交流,可看见这一幕,便知晓这匹枣红马已经找到主人了,不是无主的野马,也不是跑丢的,如此一来,既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自然也就离去了,口中抱怨连连。 宋游继续抚摸着枣红马的脖颈,微笑着说:“看来你留在当地的这段时间,过得不比我们在海上乏味多少啊。” “噗……” 枣红马只打着响鼻。 这时身上褡裢一重又一轻,三花猫已经跳下落地,口中还叼着一面小旗子。 “篷……” 几道黑烟落地,化作大狼。 “三花娘娘意欲何为?” “这群人追得三花娘娘的马儿满山跑,可恶得很,三花娘娘也叫几只狼去追着他们跑一圈。”猫儿放下令旗,严肃说道。 与此同时,几匹狼已蹿了出去。 “嗷呜……” 随即传出土人们的惊呼大喊。 山林间顿时又是一阵跑动声。 宋游并未阻止,只是好奇问道:“三花娘娘自己也经常被人赶,为何却从不见三花娘娘这样做呢?” “那不一样!” 猫儿扭头又仰头把他盯着。 “怎么说呢?” 道人摸着马儿脖颈,与她目光相对。 “人本身就是要赶猫的。猫本身就是要被人赶的。而且赶的是三花娘娘,三花娘娘不和他们计较。” 即使猫儿说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宋游也感知到了她的意思。 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回想起了七八年前、刚离开逸都不久的一个晚上、他们在山上露宿赏星、三花猫与马儿依偎入眠的画面。 那时的三花猫少有和道人一起睡。 多数时候,都是挨着她的马儿。 “三花娘娘心地真是难得。”道人微微笑着说,“不过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马儿这么厉害,只觉得这是一匹普通的又没有主人的马,就如三花娘娘在海滩上看到值钱的鱼虾也想捡走一样,他们也想将马儿带回家。其实本意不坏。三花娘娘能将马儿的想法看得比自己还重,自己都不介意的事却愿意替马儿讨回公道,是很了不得的,不过就这件事上,也完全可以像是自己宽容人们一样,宽容这些人。” “噗……” 马儿打着响鼻,像是附和。 “?” 猫儿一会儿盯着他,一会儿又扭头,盯着枣红马,思考了下,才摇晃几下脑袋,又低头叼起了小旗子,将几匹狼叫了回来。 “三花娘娘觉得你说得对……” 猫儿叼着小旗子回来,扒着道人的腿直立而起,高仰着头举起小旗子,示意他放回褡裢里。 “三花娘娘从善如流。” “从善如流~” 一人一猫一马转身往海边走去。 只听得道人一边走一边对马儿说:“你肯定是跟着三花娘娘学坏了……” “喵?” “没事。” “喵?”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走。还有几天才立秋,或许该待在这里,等到立秋之后再走,正好三花娘娘多玩……多找一些食物,也把船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