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顾怜先是一愣,随后猜到了青盐的心思,嘴角止不住上扬。
她这是……担心我?
顾怜不笑还好,这一笑,反倒让青盐脸颊烧得火热。她别过头去,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兵部近来并无战事吃紧、边防动荡的迹象,”顾怜的声音平稳传来,散发着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更何况,大哥作为刑部尚书,也未曾听过这样的事情。可见两国之间,暂且都不想让自身陷于战火之中,尚且以和为贵。”
青盐重重呼了口气:“那就好。”
看着窗外远处泛起白光,天色已经快要蒙蒙亮,顾怜急忙开口:“天都亮了,快去睡会儿。今日之事既然顾烑能够打听得到,朝中人尽皆知是迟早的事,届时定会有人出谋献策。你我当从长计议,不急在这一时。”
你我当从长计议。
青盐眼前一亮。
她身体里莫名腾起一股热血,与始终被保护在身后的愉悦不同,顾怜此言是认同了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资格,她的开心,也来源于此。
那是一种在战场上互相看上一眼,就能将余生托付给对方,而后带着两个人共同的目标冲锋陷阵的勇敢。
青盐甜甜应了一句:“好。”
可事情并没有按照顾怜设想的方向发展,朝中对临岳多买了船的消息置若罔闻。每当顾怜刻意在人前提起,诸位大臣的反应都像是见到了阎王爷,唯恐避之不及。
就连平日里对两国关系颇有研究的有志之士,也默契地缄默不言。
顾怜明白。
断人钱财,杀人父母,更何况是陈金粟的财路,任谁都不敢断。
“陈金粟?”青盐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是下意识地警觉起来,她抬头看向顾怜和顾烑,感受到顾烑错愕的目光,她猛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声音又弱下去,“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顾烑双手枕在头后,两条腿交叉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半躺着望天,“凡是外来的货,想要在长安城里流通起来更快、定价更高,都要与陈家分一杯羹,才能得偿所愿。这在码头不算什么秘密,连我船厂的木匠都知道。”
顾烑顿了顿,转而看向青盐:“弟媳从前与陈家交好,我还以为……啊!顾三!你干什么!”
顾烑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双腿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去,只见顾怜将他放腿的那把椅子直直拎了起来。顾烑就像坐上了老虎凳,疼痛难忍又动弹不得。
“你给我放下来!放下来!好顾三,听话,听话!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快点给我放下来!哎呦呦呦,抽筋了,抽筋了!”
直到顾烑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声,顾怜才慢悠悠将椅子放回地上。顾烑如释重负,双手扶着自己的腿,一口一口颤颤巍巍地吸着气。
“没有。”青盐捏紧了拳头,原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可顾怜就像是故意抢着不让她说话。
“嵩州饥荒,没见陈家出一分钱,这来来往往的船只,倒是一只不落都能得到他们的关心。”顾怜冷笑一声,又重重在椅子上锤了一把,吓得顾烑急忙将腿从椅子上拿下来,还是坚实的地面能让他多一份安全感。
顾烑向门外看了看,直起身子看顾怜,面色认真,但眼睛里仍旧是那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模样。
“我就不明白了,船只的事情,我能知道,皇帝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的眼线可比我多得多。按照使节来朝的规矩,只要皇帝不同意他们带这么多人,指出他们礼节德行有失,谁敢反抗?无非是一句话的事儿,怎么弄得这么麻烦。”
“只有绝对力量压制下的尊卑有别才是永远不可反抗的,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前空谈尊卑,收获的只能是更激烈的反抗。”青盐垂着眼睛,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皇帝作为一国之君,公然以尊卑指责临岳,势必会加快两国破裂。”
良久,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怜缓缓伸出手,托住顾烑的下巴,将他张了半天的嘴合了起来。顾烑这才回了神,他又看了青盐一眼,此时此刻的眼中倒是比方才少了些戏谑。
“以你之见……”顾烑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客气了些。
“临岳明知此事迟早要被人发现,却还是执意如此,无非就是想要看看皇帝的反应。挑战权势,有了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若是这次放他们进了长安,只会后患无穷。”青盐有条不紊,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奈何皇帝不能亲自提点临岳国,但他心里必定会对其心生芥蒂。”顾怜顺着青盐的话说下去。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挺身而出,替他说出这些话,皇帝以大臣之口作为理由敲打临岳,既能不伤皇家颜面,又能化解此次危机,定然能在朝中立下大功。只是……”青盐对上顾怜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什么?”顾烑身子向前探了探,目光在一唱一和的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只是,这样做会得罪陈家,所以即便文武百官之中有人想通了此事,权衡利弊之后,也不敢这样做。”顾怜沉声答道。
顾烑心下了然,陈家在朝中的威压已成排山倒海之势。在众人眼中,得罪了陈家,就相当于葬送自己的仕途和家族。
“嗯……”顾烑缓缓向后靠,沉吟一声,意味深长看向青盐。
方才那些朝中权势的争斗对他来说,并不那么重要。让他心思混沌的,是他终于明白了陈金粟为什么死乞白赖非要将青盐买回家。
不只是因为美色、舞艺、琴技等等,陈金粟更加看中的,是青盐的聪慧。与其说他想要拥有这份聪慧,不如说他害怕青盐流落他人之手。对他来说,这样好的东西,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便会成为这世间对他最大的阻碍。
只是,顾烑不知道的是……这正是青盐上一世惨死的原因。
她因此受万人追捧,也因此遭万人恐惧。得不到的要彻底毁掉,这道理,陈金粟明白,顾怜也明白。
顾怜转过图,深深看着青盐,他不知道这样的聪明和通透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一切危险的源头。
就在他们三人心里各有各的思量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