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拐进一条逼仄的巷子,悠长的箱子光秃秃的,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周围很安静,只有血液顺着飞刀滑下来滴在地面上的声音。
“放我下来。”青盐有点心虚,环着他的动作也显得生硬不少,她戳了戳顾怜后颈,吸引他注意。
顾怜没说什么。只是将她放下来,拿刀的手往身后藏,生怕刀上的血渍沾到她身上。
青盐低着头,伸手摊在他面前。
“什么?”顾怜看向她,不解问道。
被他冷不丁一问,青盐觉得更心虚了,她声音闷闷的,手指也跟着微微弯曲。
“刀。”
“哦。”顾怜恍然大悟,捏着那把沾了血的飞刀放在青盐面前。
红色的宝石在血的滋润下,显得更加妖艳,散发危险的光芒。
“有点脏了,要不我……”顾怜还没说完,青盐从他手中夺过了那把飞刀。
她摸出一张帕子,将它包住,妥帖收进袖子里。
天色渐暗,他们仍然慢吞吞走在路上,向着回家的方向。
顾怜很安静。
如果不是青盐始终用余光瞟他,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安静得让青盐心里翻江倒海,就在离顾府还有三条街的地方,青盐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她轻声开口,语气中满是不确定,“你就不想问问我,这把飞刀……”
“哦,”顾怜的反应不能说是一如往常,他根本就像是看到了青盐长了两只眼睛一样,理所应当,“我知道啊。”
没想到顾怜是这样的回答,青盐愣怔一瞬,慌乱解释起来。
“我不是要防你,也不是想要图谋不轨,我只是……我只是……”青盐没想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把飞刀对她的意义。
是两辈子的恩怨。
是她对父母的全部念想。
是她曾经被家庭温暖过的证据。
“嗯,挺漂亮的。”顾怜没有追究,也没想追究。
这和青盐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为始终在身上藏着这把飞刀准备好的那些说辞和借口,一时间都没了用处。
青盐有点不甘心,她快步走到顾怜身前,转过身来面对他,脚下倒退着继续往前走。
“你不怕吗?”她认认真真望向他,很快就坠入他眼睛里温柔的海洋。
她没忘记,自己曾经有多恨他。
她甚至还将自己对陈金粟的恨意强加在顾怜身上。
那种说不定什么时候怒从心头起就要以命抵命的恨意,曾经无数次将她在黑夜中吞噬。
可是,这一切,似乎在顾怜看来都显得不值一提。
她觉得有点好奇,顾怜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变成如今这副泰然自若、少年老成的模样。
“怕什么?”顾怜眉头向上抬了抬,一边留意着青盐身后的路,一边默默放慢了脚步。
“我身上藏了一把刀,这你都不怕?”
话一出口,青盐觉得有点奇怪。
她分明一开始是害怕顾怜怪罪她的,怎么现在顾怜不计较,倒是她先上赶着讨罪名。
顾怜看着她,眼里情绪有些复杂。
死这件事情,他已经不怕很多年了。
坦白来说,知道青盐藏了把刀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没有方才青盐捧着他脸问“是不是爱上我了”更让他心生波澜。
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青盐都没办法理解,索性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青大杀手,饶命啊,您刀下留情,可千万要留我一条小命。”顾怜嘴角向下,眼巴巴看着她,两只手无奈摊在身前,委屈的声音配上他笔直挺阔的身型,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青盐撇撇嘴,看得出顾怜是在逗她,声音嫌弃道:“好假。”
顾怜收了动作,转而按住她肩膀,止住了她一蹦一跳的脚步,将她身子一转,重新面朝顾府的方向。
“青大杀手可要藏好自己的武器,不要被别人看到了。”
青盐自知理亏,即便听出顾怜调侃自己也不反驳,她声音弱下去,闷闷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伸手摸向自己藏飞刀的地方,望着西沉的落日出神。
那天在宫门口,见到刚刚挨完刑的顾怜的时候,看到他脸白得吓人,掌心里都是指甲嵌进肉里的血痕,有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飞过。
如果现在起,放弃恨,是不是能够让时间治愈一切。
她可以安安心心当她的顾夫人,吃饱、穿暖、不用卖弄姿色,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上一世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个瞬间,她亲自踹飞了这个念头,又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离开宴春楼时间久了,她竟然开始心疼男人了。
时间是感情里最没用的东西,无论是恨,还是爱。
它洗不净青盐心里的不甘,也没办法滴穿顾怜比石头还硬的心。
安安心心当顾夫人。
这个愿望也只是眼前虚幻的泡影。
只要陈家倒台,她就会变成这个家里最可有可无的那个。
她总想做点什么,被别人喜欢。
可她不知道,顾怜面对她的时候,心里从来都不是一颗石头,而是一池春水。
只要她一滴水,就能激起千层涟漪。
故而顾怜也不觉得时间能够起什么作用,他始终都被困在以时间为名的困局中,从未脱身。
不知道是不是青盐和顾怜的抱怨声太大,时间很快就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它的确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能带走他们在乎的人。
宴春楼传来消息,张福娘过世。
那个虽然拿她当摇钱树,但实打实将她抚养成人的,算是她半个母亲的人。
没了。
得到消息,青盐当即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回了宴春楼。
见到柳灵均,两人刚刚坐下来互通有无。
她脸上的疤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