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从来没有在意过徐震涛送来的盒子里,除了宝物,究竟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他们从来没有看过徐震涛给他们写的信件。
这一封,也不例外。
如果他们早些看到这封信,如果他们高抬贵手放过这笔送到嵩州的赈灾款,或许徐震涛就不会让徐青禾跑到长安来求情。
或许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也只能停在“如果”而已了。
这封信,甚至都还没送到他们手上。
因为,陆尚起了贪念。
他知道,只要有这本《孙子兵法》在手,陆家当铺在陈家面前就有了免死金牌。朝中局势变幻莫测,他又与顾家走得近,难免会引起陈家不满。
他需要一些能够让陈家不敢动他,或者不想动他的理由。
所以,在数次帮助徐震涛和陈金粟进行钱财宝物的来往,获取了他们的信任之后,陆尚出手了。
他将这本孙子兵法扣在当铺中。
有了他们之间收受贿赂的证据,陈金粟只能对陆家当铺日日提防,却又不敢对他下手。
陆尚知道这本《孙子兵法》的价值,可他解不开书中谜底,只好搁在藏宝阁中。没有人会来赎,这是能够保护他在长安城平安生存下去的筹码。
他是商人,最懂利益要握在自己手中。
只是,他未曾想过,这本薄薄的书里,装着嵩州百姓的粮食、衣服和性命。
察觉到皇帝已经怒不可遏,顾怜默默垂下头去。
意料之中。
他知道,若只是收受贿赂,对于皇帝来说算不得什么。陈杞借官职之便背后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皇帝不知道,也能猜个捌玖不离拾。若只是敛财,皇帝或许不会大发雷霆。
可若是将众生之苦、天下民心这些字眼和收受贿赂扯上关系,陈家就不只是贪官污吏这样简单的罪名了。
陈金粟的眼神飞快在皇帝与父亲之间看了一圈,他抿了抿嘴,不再说话。这么多次,他都因口舌之争在顾怜手中栽了跟头,眼下不是他再开口说话的好时机了。
听着陈金粟往后退了两步,顾怜的跪姿更端正挺拔了些。
“至于□□——”顾怜的声音把陈金粟吓了个寒颤,“就让陈令史的刽子手,自己说吧。”
陈金粟猛地抬眼看向顾怜,他不明白顾怜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一头雾水的时候,他看到那个抱着木盒走进大殿来的侍卫缓缓抬起头,摘下盔甲头冠,露出了脸。
那张熟悉的脸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顾怜说得没错,那的确就是陈金粟的刽子手,沈春辰。
为什么?
陈金粟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想要揪住沈春辰的衣领好好问问他。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要配合顾怜来指控陈家□□?
监牢里谋杀朝廷命官都愿意承认,他不要命了吗?!
还有……还有青盐呢?你不是要当她的大英雄吗?改主意了?不想当了?
陈金粟有点绝望,他没想到自己向来谨慎,凡是知道他底细的,要么掌控在自己手中,要么灭口。
他之所以留下沈春辰的活口,是因为沈春辰此举是赌命的。
陈金粟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沈春辰会使出这种自身难逃死罪也要将陈家罪名坐实的招数。
陈金粟不懂兵法也知道,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千。
陈金粟看不懂这是为什么,他也不想看懂,他现在只觉得留下沈春辰是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就在陈金粟快要把肠子都悔青的时间里,沈春辰已经用颤抖的声音,讲完了受陈金粟指使潜进监牢杀徐震涛的全部过程。
顾怜能听到身后因为震惊而加重的呼吸声,在各个角落此起彼伏。
沈春辰的话虽然简单,可每个字听起来都让人惊心动魄。
昨夜,就在他们在偏远的山顶上挖出徐震涛送给陈家的宝物之后,顾怜又一次翻进了沈府,没告诉青盐,私下见了沈春辰一面。
顾怜不由分说一把拉起还在梦里的沈春辰,差点把他吓破了胆。
眼看陈金粟倒台已成定局,沈春辰自告奋勇,要为顾怜作证。他愿意将陈金粟交代给他的所有事情作为呈堂证供,作为陈金粟定罪的筹码。
墙倒众人推,顾怜并不意外。
他也知道,沈春辰有自己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