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铳子弹失准,崩折了一棵枯木。
两人高的巨刃从中央折断。
非凡的重量和糟糕的落点让精钢巨刃彻底成为废铁。
甲胄骑士动作中的微微一滞,这毫厘之失让他带着他的庞然大物重重摔进泥水之中。
司徒捷在甲胄失重的前一瞬借力飞身,轻轻踩在地上,连水花都没能惊起多少。
“将军!”副将早已经赶来。
兵士们将司徒捷几乎团团围住,“将军没事吧?”
“散开,别都聚在这,”司徒捷抬手道。
远处庞然大物竟全没了动静。
“将军,我去看——”副将刚要动身,便被司徒捷拉住了。
他提刀在手,“都不要动,我去。”
细微的电流之声在钢铁中流窜,噼啪爆破之声叫人头皮发麻。
一步步走近甲胄身前,司徒捷伸出的剑鞘还没触碰到铁壳,就听一声异响,驾驶舱弹开,驾驶员被内里的自动装置托举而出,旋即滚落倒地,下一瞬核心机中冒出烟来,火舌一下子吞噬了曾经的驾驶舱。
在烧灼的甲胄跟前,那骑士的面色被映衬得如此苍白。
他……死了吗?
司徒捷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心中忽地一沉。
他蹲下|身,颤着手去触碰那人的皮肤。
不同于死亡的冰冷,那骑士烫得像是能将司徒捷也燃烧起来。
诡异感油然而生,和仰躺在地上的甲胄骑士嘴唇之中泛起的紫色一样,逐渐遍布全身。
“这个人……”司徒捷刚开口,便察觉到不对。
——太安静了。
这是平沙胡杨林。
——这是战场!
甲胄的轰鸣在哪里?兵士的厮杀声又去了哪里?
莫非他们穷尽心思摆下的大阵,只捕获这一具甲胄?甲机动甲胄的作战很大程度地依赖补给力量,这具甲胄出现在这里,他的机械师、他的冷凝水、他的润滑油和紫石英又在哪里?
“不愧是司徒捷,竟然能凭借人力击倒钢铁之躯。”
是一个人,拍着巴掌从树林雾气中出来,开着体量巨大,造型狰狞的机动车。
司徒捷认出来了,他是赤狄二皇子,夏沛。
夏沛打开自动车的顶盖,放松地看着对面蓄势待发的军队。
黄雀在后?
司徒捷绞尽脑汁想着——那不可能。
他自信掌握着边军中最出色的斥候,个个耳目能听千里,他们早来到此处,昼夜探听——须知这可是大安的地界,怎么会有人有本事在此地给安军做局?
“只是可惜了,”夏沛看着躺在地上的骑士叹气,“本来还指望你杀了司徒捷呢,谁知道你竟在这个当口上犯病了……不过也不可惜,没准司徒二将军,对我们才更有用呢?”
他的声音不高,司徒捷听不清,只有依稀“犯病”“有用”的字眼……
“夏沛你究竟在谋划什么!”司徒捷高喊出声,“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
夏沛一抬眼。
他高瘦的身躯好像在这一瞬间无限生长。
眼底一片阴影无限蔓延,和崎岖的胡杨树影交织在一起。
直到此时,司徒捷才发现。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月色映满了此地。
照清了树、照清了人,也照清了……
烟。
“这烟,有问题!”司徒捷大喊出来,用袖口掩住口鼻。
兵士中已经有人倒下,人群中惊呼出声。
“哈哈哈哈,”夏沛拍着手笑道,“真不愧是司徒捷,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那甲胄核心舱中不断升腾而起的,根本不是紫石英爆燃的尾气,而是什么不知效用的迷烟!
四外的雾气更加浓了——不,这根本不是雾,就连这场雨也在赤狄的计算之内!平沙州常年干旱,土地含蓄能力何其大,不过是一场夏雨,何至于叫大漠中升起迷雾——
“可惜啊,”夏沛冷眼看着,“晚了。”
无力感袭来,司徒捷觉得四肢正在失去控制,意识也逐渐恍惚。
“要杀便杀,你们究竟要——”
“杀?”他听到冷哼,“你们活着,可有大用。”
司徒捷再听不到声音了,天地在他眼中倒悬。
爹,儿子无能,没能将赤狄人拦下,愧对你的嘱托。
三弟,平沙、胡州危急,你可不能学哥哥……
还有……
还有卿卿孟乔,闺女阿芙……对……不起……
……
司徒申在火光中看到了二哥的脸。
他大张着嘴巴,好像要对自己说什么极重要的事情,自己却被透明的屏障阻隔,听不清分毫。
火,无边无际的火。
毁天灭地的,倾泻而下的,目之所及,肌肤之所触,全都是灼人的烫,根本无处可去。
爹?二哥?
他想要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向前,脚底却已经融化在地板上,火光从天而降,他避无可避。
“别!”
他喊着,想要挣扎着向前。
眼前却忽然出现太子的脸,他狼狈至极。
司徒申无比确认,他此生从未见过魏暄如此落拓的样子。
“走!”太子大喊,“走,司徒申,走!”
“不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起走!”
话音刚落,燃烧的横梁坠下,四面八方没有一处不被火光覆盖。
漫天烈焰之中,他看到一个背影。
她正要走向一片黑暗虚无之中。
“别!”
几乎是本能的,司徒申想要叫住她。
那人缓缓回眸,司徒申从未见过这样悲伤的那双眼睛。
这面容何其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岁月的刻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