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义收了千金,那时的毕工司虽并不缺钱,却也是十数年的积蓄。是什么变故,让他几近荡尽家产?
“是,那声音告诉我,香火二十载,祭活体七余,它便实现我的愿望,可那毕竟是邪物,若是不成,也不可牵连到我,便交由那时的侠魁去了。”
你扯了下嘴角,这才明白,为何要兜兜转转,叫七个沙漠莽子去取那邪物,感情是还保有一些良心,不愿以璃月人的命去喂。
想必是贪婪动人心,正撞上苦于手头缺祭品的毕工司。
老者在夹杂着雪花的夜风中抖了抖,继续说道:
“您方才言重了,此物并不会伤及帝君,老朽放它出来,只为杀一个人。此物灵智不高,不知道杀了人,那杀业会与它二十载所受帝君慈怀信仰冲突,便会不攻自溃,从此化作凡石。”
“好算计。”
你抚掌赞叹。
“毕工司殚精竭虑,只为杀一人。离与工司相识久,心知工司并非目无法度之人,不知何人无状,这般惹恼毕工司?”
老人笑了笑,皱纹堆叠起来。
“二十年前,霓裳花期至,那人奇袭了一处采棉工,身姿迅捷,速度奇快,如一阵青黑色的飓风,刮过花田,横尸遍野。”
老人脸色面色如常,因陷入回忆,笑意愈发温和。
“我的妻子和一双年方十五的双胞女儿,便是那场祸事的受害者。”
你站起身来,心中微动,目光却很坚定,轻声道:“不行。”
“转眼二十年啦,老朽当年去接她们归家时,那绯色的花海还记得清清楚楚,雪白的花蕊云团似的,老在我眼前晃荡,唉,您说说这,老朽怎么忘得了犯人的脸呢?”
你目光隐有不忍,声音却很坚定。
“不行。”
老人慈祥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微微发亮。
“您不知道,我那女儿们也是年少芳华,来提亲的人踏破了我家三条门槛,说句不敬的话,在我心里头啊,我的妻女,便是这天底下头等的美人,不输您天姿国色。”
老人伸出三根枯瘦的指头,语调温柔。
你沉静地看着他。
“可她们永远嫁不出去了,婚姻,家庭,子女,再不能使她们忧心。二十载过去,记忆没有变,死亡没有变,霓裳花的花期也没有变,可凭什么?”
老人面色忽而阴郁,音调陡然拔高,宛如地狱索命的恶鬼。
“凭什么当年的凶手摇身一变,竟成了璃月的守护者?成了帝君亲授的降魔大圣??成了万民敬仰的上仙??离大人啊——!”
他嘶吼着,跪倒在地,双目瞪得滚圆,眼球暴凸,死死盯着你。
“我忘不掉!我忘不掉那张脸啊!!”
浑浊的泪水从他脸上的褶皱弯弯扭扭的流下。
“我忘不掉啊!!!”
你抬起指尖,点在老人花白的发顶,声音温和而坚定。
“不行。”
“魈那时为恶神所控,所行皆是身不由己,但杀业已成,帝君亦并非宽恕于他,而是予其机会,偿还罪孽。”
“你料想此物奔着魈而去,就不曾想过帝君会出手拦之吗?”
老人凄厉的哀嚎戛然而止,像是落下闸阀的水库,一点激荡的情绪也露不出来,目光空洞,声音平板。
“此物与帝君气运相连,若被伤及,则帝君亦会受伤。”
你的指尖微微一颤,长叹一声。
“你以为诸位会顾及帝君,不作行动?是了,璃月无人可与帝君安危并重。”
没等他回答,你自顾自说道:
“可就算旁人心生犹豫,帝君也不会犹豫,工司大人,你坐镇工造司五十载,竟对帝君的品性半点不知吗?
你是真的未曾想过,还是甘愿被仇恨的火焰遮蔽双眼,推脱自己的罪责?”
老人空洞的双眼猛地睁大,虽不能行动,嘴唇却微微发颤。
“我……不曾想要……谋害……”
他没再说下去,像是才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惊到,打了个哆嗦。
你嗯一声,骤然觉得有些疲倦,声音却还很温和。
冰凉的夜风突然拐了个弯,和窗外郁郁葱葱的瘦竹一般,扭曲了一下。
“你恨错人了,若要恨,便去恨那操纵夜叉大肆杀戮的梦魇魔神,她才是罪魁祸首,是夺走你半生美梦的恶鬼,若有日得见那恶神——我允你杀之。”
一点微光从你指尖落入老人发顶,老人喃喃自语道:“仇恨……梦魇魔神。”
“对。”
你很有耐心地劝导着,目光落在窗外天翻地覆,色彩斑驳的璃月城上。
“现在,还请工司大人从这片梦境中暂且退去。”
若有若无的白光笼罩着整个璃月城,东边某个方位,梦之领域被深深撼动,似有庞然巨力,要打碎这隔绝此世的壁垒,去往东方。
“至于那邪物,不必忧虑,我将斩于此境。”
在你豁出命来动用的魔神权能下;
在仅此一次,可以隔断钟离与那邪物气运相连的梦境领域里——
斩杀此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