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瓦黑檀木,竹光绿影里,假山石林中。
颇有闲情雅致之意。
“姑娘,公子请您到庸居一叙。”
婢女前来通报。
这么算起来,自西巷一别,薛思危为驸马的案子前前后后有一月没出现了。
游禁月点头嗯了一声。碧云便带着她来到庸居外。庸居冷清,这里乃是薛府东家的居所,平日里只有林嬷嬷可进。其余奴婢擅自进庸居者,重则仗毙,轻则半条命。因此,碧云停在了庸居外,不敢往前踏足一步。
庸居的院子里种了棵玉兰树,如今三月时节,玉兰开的正盛,不少玉兰花瓣落在居前清池中。
庸居的大门正开,天光照入室内,薛思危立在灯台前,将上面的烛火一一熄灭。
“进来吧。”
游禁月徐徐上前,薛思危跪坐在案前,目光似是打量。一月不见,游禁月褪去病气,整个人如沐春风。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
穿堂风扫过,吹起她的秀发,二人相对,游禁月在一旁跪坐。她也正打量着薛思危,他变得更加孤寂,容貌苍白。比起一月前,他的身上多出一份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寂。
“倒真被你说中了,驸马我保不下。”
薛思危声音沙哑,语气淡如水。
驸马一案,游禁月也听了不少传言。当初薛思危要助庆阳保驸马,游禁月便不同意。这般给了庆阳希望,再给予更大失望,不如不助。
“阁老生前还说了什么?”
前徽宁之乱,祖父病中拉着她的手对她说:“禁月,祖父现在就剩一个学生了,你去京城找他,他日后必为不世之材,定能中兴大瀛。”
可薛思危不与世家为伍,也不站队太后,他似乎无意党争。
沉默许久,游禁月有意无意的开口:“祖父临终前说,他就剩你一个学生了,我祖父之前的学生是?”
薛思危虽称游应蛟为老师,实际上他只是少时得游应蛟指点,顿然开悟。便将他视为自己的老师,两人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他本以为游阁老不会记得他,游应蛟却将他也看做自己的学生。
那时的游应蛟是内阁辅臣,而他只是一个刚随父入京的孩童。面对疮痍的大瀛,朝堂之上臣子们唇枪舌战,折子文章写了无数回,可谁都提不出有效的法子能根治大瀛。
游应蛟一生得志,只有两名弟子。
其中一位便是昭明太子赢承麟。
他最骄傲且培养多年的中兴之主。
无奈,一场宫变太子死于郊外,内阁教导多年的成果毁至殆尽,大瀛成了徐家的天下。
“天统帝的嫡长子,昭明太子赢承麟。”薛思危的话中带着遗憾的情绪,连他这种清冷孤寂的人也在叹惋太子之死。
这个曾经大瀛未来的中兴之主,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又是为何而死?
“太子为何而死?”
说到这件事,薛思危也探查过,探查的结果无一例外。
太子施展巫蛊之祸谋害先帝,意图勾结边将。被发现后,病重的天统帝下诏逮捕太子。太子携妻及下属逃亡至郊外行宫,被逼无奈的太子自刎于郊外断龙坡。
太子妃自缢于行宫内。
后孔怀重上书为太子讼怨,被先帝斥责。
算起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时的游禁月还小,游应蛟只是一笔带过,从不细说。太子之死,给寄希望于东宫的臣子们一次重大打击。
“所以太傅如今的学生只剩下我了吗?”
薛思危突然问,语气中又带着些低落。
“祖父说他一生就收过三位学生,太子,将军,臣子。本愿你们做明君,忠将,贤臣。奈何造化弄人,如今只剩下你了。”游禁月回想在徽宁时,每当谈及太子之死,祖父的眼里总是有泪水,他总是一遍遍拍着自己的腿。
说是自己没护好太子,怪自己当年辞官辞的太早。
“祖父说自己一生料事太准,露了天机,报应才会遭到他身边的人身上。”
总之,游应蛟后十几年都活在惋惜和悔恨中,而游禁月成了他最后的寄托。
“不过是命罢了,太子也好,老师也罢。都已尽力,也当瞑目。”
薛思危望着门外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风轻云淡的说出这句话。他的神绪早就被拉入几年前了,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热血沸腾,一个初入官场的小吏,总兴致勃勃的立下壮志,扬言要造福百姓。
可是大瀛久病累积,宁王谋反,驸马一案都挫伤了他的志气。将一个满怀豪情的臣子逼退角落,让他一次次目睹着这样的事情重演。
时间久了,一部分人麻木了,一部分人选择加入。
还有一部分人像他这样挣扎在中间。
昭明太子之贤名传遍徽州,游禁月自幼也是听着这位太子的事迹长大的。不由得有些倾慕,只是后来朝廷力压太子死因,她便不知后续如何了。
多年来,城中有谣言,太后杀子。却没有人相信,游阁老不信,薛思危不信,就连当今陛下也不相信。
没人愿意相信,这件事的真相随着太子之死被埋入地下。昭明太子的遗骨至今没有找到,更没有人愿意提及。
“你呢?要同他们一道沉沦吗?”
游禁月问的猝不及防。
薛思危猛然抬起目光,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美目似乎能看透他的一切。
…………
皇宫之中,皇长子的生辰临近,整个皇宫都陷入手忙脚乱中。
世家林立,皇族凋零。
前些年不断的天灾人祸,瘟疫蝗灾。使得西川颗粒无收,不少流民带着瘟疫混入京城中。顺天帝的幼子便是受害者,如今皇宫之中,皇长子是他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
不仅如此,太后也格外重视这个唯一的皇孙。
尚服局与尚食局的女使一早便穿梭于各宫之中。承乾殿中五岁的皇长子正伏在案前习读诗文,罗汉床上华贵妃正对着一只香囊缝缝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