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黑压压的乌云,雨水噼里啪啦地拍打在马车顶部。时不时就有亮光一闪,刺破长空般的闪电便犹如一道鞭子甩在旁边,映照出我略显惨白的面孔。
马车里空荡荡的,西奥多在一入法国境内后就被莎菲克家族的侍从接走了,我们则继续前往亚克斯利家族领地,此时已经在布满雷暴的云层间飞行了一日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闪电,即使知道有避雷的魔法,我还是本能地心慌。
好在傍晚时分,马车安然地降落在一片黑压压的森林间。它继续哒哒地在林间疾行,不一会儿,在一个坡口驶出了林子,前面是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地,顶部矗立着一座由结实片岩石筑成的巍峨古堡。建筑整体是长方形的,圆形塔楼鳞次栉比,一扇扇大落地窗整齐排布,一层层半圆形拱门装点着城墙。等更靠近一点,我才发现这座城堡似乎已经历经了久远的年代,灰色的外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藤蔓,给它凭添了几分阴森。
马车驶过前面的花园,在古堡大门口的细白沙地上停下。我跳下车,看到门口已经整齐地等候着一列人了,最前头的是一个管家扮相的白发肃面老人,他身后是寥寥几个侍从和佣仆。我猜测着这么大一个古堡,靠这么几个人肯定是料理不过来的,这里应该还有不少家养小精灵来完成日常工作。
“欢迎回家,小姐。”管家微微上前一步行礼说道,他的语调一板一眼,看得出来是那种极端保守且恪守礼节的人。
我压下身体对这座阴森古堡的抗拒感,猜测着原身从小住在这么压抑的地方,想必整天不会笑嘻嘻的。秉持着少说少错原则,我冲管家面色冷淡地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他对我的行为举止并没有感到违和或者诧异,看来猜对了,原身确实是走这种高冷风的,我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城堡内部光线暗淡,进入门厅后,正面对着向上的大理石阶梯,通向二楼,左右两边走廊进深极深,给人一种幽暗阴森的感觉。墙上挂着的画像面孔都如幽灵般苍白,双眼直直盯着进入大厅的一行人,既不说话也没有大的动静,如果不是一些贵妇的耳坠在微微的摇晃,我都要以为这些都是不会动的普通油画了。
我跟着管家上到二楼,穿过一条幽长阴暗的走廊,从城堡侧面的楼梯继续向上爬,厚重地毯让走在上面的脚步声几近于无。
“卧室陈设还是您走之前的样子。”管家推开三楼的一间房间门,弯腰示意我先进。
说这是个卧室,不如说是个完整的套间更恰当。进门处类似小型客厅,左边靠墙是壁炉和沙发,靠窗的一块摆放着书桌和整齐的书架。家具乍看都没有装饰繁复的花纹浮雕,整体风格偏简单清爽,外观随古堡的整体调性,习惯装饰白银和珍珠,看得出来这个家族很喜欢白色和银色了。
继续向右进到里间才是真正的卧室,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卧室进门的右手边还有两个小房间,一间是配套的浴室,隔壁看样子是个衣帽间,整个套间可以说功能十分齐全了。
我在卧室随意转了一圈,带回来的行李已经分门别类,整齐地收纳好。
“公爵得知您到家的消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晚上会安排与您共进晚餐。”管家从进门后就一直静静站在外间客厅,此时一板一眼地报着晚间的安排。
“嗯。”我冷淡地回了一声,示意知道了,一边随手拿起一个陶瓷娃娃把玩着。
“您还喜欢着它?”管家古板的声音好像终于有了点不明显的情绪波动,“这是夫人亲生捏的,作为您的8岁生日礼物。”
我愣了下,不露声色地看向管家。我当然不是喜欢这个陌生的陶瓷娃娃,只是它做工不怎么精致,用料也很一般,摆在斗柜这么明显的地方实在扎眼。
“您想……见一见夫人吗?”在亚克斯利家族恪守本分是最重要的规矩,因此当管家擅自向主人提出建议时声音显得格外僵硬和不自在。
“当然,我理应去见见母亲,”我感觉到了管家的犹豫,“她不方便见我么?”
“并不是,只是夫人现在可能与您印象中的样子有点出入……怕吓到您。”
“带路。”我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压抑,阴暗,这是我一进母亲房间的第一感受。房间里没有开灯,厚厚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不透出一点光亮,我借着背后走廊里投射进来的灯光,勉强能看清里间卧室隐隐绰绰的人影。
“我就在走廊上候着,”管家说着合上了房门,也带走了唯一的光源。
我适应了一下黑暗的环境,小心绕过有些凌乱的家具,缓步朝里间走去。
“妈妈……”我轻轻朝床上抱膝坐着的女人喊了一声,纱质的帷帐披散着,让我不能很好地看清她的身影。我一边缓缓靠近,一边心里开始疯狂打鼓,这个情境,实在有点恐怖片那种氛围感了。
床上的女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慢慢从床上爬了下来。她颤抖地撩起帷帐,呆呆地看着长大一些的女儿。她既希望这是真,因为这么多年日日做梦都想再见一面女儿,但她又希望这是假的,因为回来了就意味着重入这个魔窟。
“卡莱尔?”母亲徐徐走近,我这才看清她的面容,憔悴枯槁,与五六年前相比,宛如老了一二十岁,原本美丽的面庞也如枯萎的玫瑰般泛着焦黄色。
“是我,妈妈。”我轻轻说。
“不,”她声音陡然抬高,原本希冀的眸子逐渐变得愤怒疯狂,“你不是她,你是那个魔鬼变出来骗我的!你不是!”刚才还算正常的人,突然攥紧我的手,发疯般冲我吼着。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着实吓了一跳,她钳制的力气很大,癫狂的面孔也离我越来越近,双眼突出,像是在看着什么仇人。手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我猜应该是她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肉里。我没法拔出魔杖,本能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使用能力进入她的大脑尝试安抚,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意识跟正常人的不同,已经支离破碎,现在还狂暴地乱窜着,换句话说她已经疯了,还疯得不轻。
我控制她安静下来,看着她转身机械地上床躺好,替她盖好被子,“妈妈,睡吧,祝你有个好梦。”她呆滞的眼睛映射着我眸子里的银光,缓缓地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