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直击要害地一问,那些久远记忆中曾被苏其央硬生生地搁置于一旁的情愫再次被带出。
对于项宇,她约莫是动过心的。
苏其央垂首盯着吴晚然的乌发,无法控制地去猜想他为何会想知道这个,是因为在乎么?那他又是因何才在乎?
心跳的频率莫名快上许多,让苏其央被迫分神,没能问出她本想反问的话:“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轻轻把吴晚然推到一边,尽量不动声色地往后挪动,盼望着雨声再大些,大到能遮盖住她鼓鼓作动的心跳。
吴晚然没说话,执拗地等着她的回答。
苏其央忽地想要查看他眼中神情,于是从怀中抽出两根红烛,可拿出来才发觉眼下并没有能供她点燃烛芯的器具。
于是她只得作罢,略带懊恼地回答他:“应该是喜欢过的。”
这时距离吴晚然发问的时刻已过去了许久。
吴晚然逐渐定下的心神又再次不冷静起来:“那他喜欢你么?”
“应该也是喜欢过的。”苏其央又想起那个月夜,项宇说要娶她,还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你与他有过一段情缘。”被推开的吴晚然重新靠回柴草上,“可他却娶了别人,我记得娶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
苏其央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装作不以为然:“他有他自己的考量,我尊重他的决定。”
“你不恨他?”吴晚然侧身看她的背影,“若换作是我,纵然有千般万般的难言之隐,也绝不会负意中人的心。”
“莫名其妙的,我为什么要恨他?”苏其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吴晚然的语气中隐含起往日的笑意:“那你就是不够喜欢他。”
“我睡了,你自个儿咳嗽去吧。”苏其央不想听他说一堆歪理,又朝他相反的方向挪动了几分。
雷声大作,闪电透过破洞的门纸,瞬间将屋内点得明亮如白昼。
吴晚然闭上眼:“你在姑射山上、相国府中时,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苏其央想了许久,居然觉得乏善可陈、不说也罢,索性没搭腔。
吴晚然仍旧闭着眼,又问她:“你可曾像方才抱我那样抱过他?”
苏其央仍旧没有说话,她实在是搞不清吴晚然在想什么,为何总要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她险些要错以为吴晚然娶她,除了利用还有其他的意思了。
“吴晚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其央藏不住心事,坐起来直白地问他,“你不会喜欢我吧?”
吴晚然连眼睛都不曾睁开,只是动了动嘴唇:“不敢喜欢。”
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也许是失落,也许是别的什么,苏其央心中略微弥漫出酸酸的滋味。
“既然如此,你我的婚约不过是各取所需,就不要过问我的私事了。”苏其央又躺了下去。
躺着躺着,心中仍是忿忿不平。
“还管我抱过谁做什么?有病。”赌气般地骂了吴晚然一句,苏其央的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些。
许久后雨终于停了,久得邈如旷世,屋子外头重归寂静。
苏其央显然已经熟睡过去,发出比白日稍重的呼吸声。
吴晚然轻轻偏头,出神地看向门上破了洞的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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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上党城。
城中百姓全都拥挤在靠近城门的街道两旁,平日里的住宅区万人空巷。
城门大开,以韩安平为首的队列从外侧徐徐进入。
百姓们欢呼簇拥着骑在马上的将领军兵,沸反盈天。
站在后排的韦十东朝军队翻了个白眼,俯身向身旁的王数说:“这阵仗搞得,好像守城的功劳全是他韩安平一个人的。”
王数朝他背上锤了一拳:“小点声,祸从口出。”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上党城这回没失守,不全是仰仗着白姑娘出生入死地舍命鏖战?他韩安平不就是凭援军人多才吓退了北狄人?”韦十东不满地反驳他,反手去揉被打的地方,可惜够不到,看着滑稽极了。
“这会儿倒是说起来白姑娘的好话来了,最开始那会儿你还不是日日夜夜地在我耳边发牢骚?”王数叹了口气,象征性地帮他揉了揉后背:“这个韩将军再过几天就是韩大将军了,你还敢嚼他的舌根?”
霎时间,韦十东整个身子都停滞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他不是最不得圣宠么,圣上怎么会让他......”
“援军中有我的昔日战友,我也是才从他口中听来的。”王数将左手收回,摇了摇头,“切忌揣摩圣意。”
沉默地点头后,韦十东看着马背上渐行渐远的韩安平,眼神中有三分艳羡。
韩安平身穿铠甲,神情坚毅,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好不威风。
既入了行伍为兵,又有谁不想当这个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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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略安抚使府。
家仆们正忙着设筵款待前来的援军将领,不断端上各色菜肴。
后厨里也是忙活个不停。锅里熬着糖,搅和的竹棍上有提前结晶的霜块,制成糖霜。
果子行的伙计推着独轮车到后厨门前,独轮车上是他们才收购回来的莲蓬。
替厨娘打下手的婢女们剥开绿莲蓬、褪去壳膜、挑出白莲子,放到木盆里。
有位婢女偷偷生吃了一颗,向身旁之人露出笑:“清甜芳香的,吃来败火,你也尝尝?”
“快剥吧你,少说几句,宴席那里还等着上菜呢。”身旁另一位婢女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她,笑着怪罪她,说完她便把满盆的莲子递给厨娘。
厨娘将将分拣好糖霜,把莲子倒进去一裹:“做好了!快拿去上菜!”
这正是最后一道菜——糖霜玉峰儿。正所谓“不似荷花窠底蜜,方成玉蛹未成蜂”,这菜像极了蜂房。
站在门口的小厮们已经等候多时,看着厨娘摆盘完毕后立即端起,穿过盆景和假山,快步走到宴席上。
席上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间不外乎官场上的那些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