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琼是两日后回城的。
十二营地处京郊的别院山庄,往日回城骑马大约两个时辰,今日马车疾行三个时辰。
与她期待已久的马车郊游完全不同。
古代的马车减震性实在太差,卫琼吐的七荤八素,到后面,因为干呕牵扯伤势,直接厥过去。
等她醒来,弯月透过窗棂,一室清辉。
卫琼半撑着身子轻唤,“珊瑚,我要喝水……”柔柔的手搀扶着她,唇边送来一杯清茶,卫琼就着手喝了一口,蓦然瞥见一张陌生女子的脸,吓得她立刻推开她,“你,”
“女郎恕罪,奴婢,奴婢,”她大约也是没想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得主家女公子大怒。
卫琼摆手,“起来,你是?,咳咳……”
屋外推门声,很快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卫琼身边给她顺气,“女郎醒了,可是要传侍医?春芝,掌灯。”
地上跪着的丫鬟忙起身,燃起两盏灯,再用纱罩罩着。
卫琼终于止住咳意,强忍着胸口生疼,她环视了一圈室内,房间比十二营的卧房大的多,陈设精简。
看来原主不止在军营如此,在家也是如此。
服侍卫琼的妇人是关雎院的管妇,名唤余霞。
“珊瑚她们呢?”卫琼记得自己是在马车上晕了过去,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她清楚珊瑚几个的性子,她若没醒,她们几个是不会先去睡的。
“女郎歇息吧,今日午后,珊瑚她们受完罚就回来了。”余霞声音温平,又将卫琼的枕头弄松软些,想要扶着她重新躺下。
“受罚?为什么?谁罚的?”卫琼失声。
“老夫人以侍奉不周至使女郎受伤为由,罚她们跪足十二个时辰方可起身。”
“什么?”卫琼气不打一处来,“让她们即刻回来。”
余霞大约没想到卫琼会有如此反应,提醒道:“老夫人亲自罚的。”
“大哥呢?”卫烨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她身边的人受罚而无动于衷。
“大公子昨日将女郎送回府后,就去接夫人了,明日方回。”
卫琼顾不上被人怀疑,掀被子下榻趿鞋,“我自己去接人。”
余霞和春芝连忙跟上,门口值守的武婢立即执灯在前引路,偏房里出来三个丫鬟随侍,下台阶的功夫,两间抱夏里又出来四五个婆子领着七八个小丫鬟。
至此,卫琼从出卧室,到走下台阶,拢共跟了将近二十个人。
不过此时她没什么心思打量自己的排场,而是疾行在月色下。
余霞担忧牵扯到她的伤势,一路小心搀扶,还细声规劝。
卫琼一行人出了主居室,走了两里地,经过锦鲤池和一片蒲苇花丛,路过一座阁楼,穿过曲廊、、山石景观园林,抄手游廊,又拐上复廊过溪……
关雎院不愧是天子为他的儿媳妇所赐。
复廊类似于二楼观景台,站上去,近处雕梁画栋,檐飞柱升,尊荣华丽,还有小桥溪流和山林向远处青烟延伸。
关雎院与卫国公府便由复廊相连,当然还有其他拱门可通行,不过从这走,距离珊瑚她们受罚的地方最近。
卫琼下台阶时,就看到不远处碎石铺就的小径上团团四个身影。
卫琼一行是午膳之前回府的,现已过寅时,天快亮了,也就是说她们从昨天中午跪到现在?
跪在小石子上,膝盖怕是要废了。
人的情感是相处出来的,卫琼刚穿来半死不活,这四个丫鬟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况且她们又聪明谨慎,对她又贴心,她特别喜爱。
再说了,她都穿成女主了,自己人还保不住?
“珊瑚,你…绿袖怎么了?”卫琼抢声惊叫,绿袖缓缓抬起小脸,“女郎……”
“快起来,快扶她们起来,”卫琼吩咐身后的丫鬟婆子,“去弄几顶软轿,送她们回关雎院,你去找侍医过来。”
余霞愣住,珊瑚急忙阻拦,“不不,咳咳……不,女郎厚爱,奴婢感激不尽,但奴婢怎可在国公府乘轿,实在折煞奴婢,”
“好了你别说话了,”卫琼又急又气,兼之她胸口也疼,“先扶到那边坐一下。”
昨日白天烈日炎炎,晚上天气倒也不冷,可此处刚好是灌风口,几人跪着吹了一夜冷风,
绿袖都快晕倒了,红麝的膝弯无法直立,只能由两个武婢架着,卫琼看出珊瑚也是强忍着,说话声音干哑,就丁香还能自己一瘸一拐地行走。
余霞让丫鬟给她们喝了点参汤,绿袖全然喝不下,晕了过去,红麝终究忍不住,呜呜哭出了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卫琼气的发颤,珊瑚她们与她而言已经不是纸片人,这个老太婆竟然以侍奉不周至使她受伤为由,重罚她们。
狗屁借口,分明就是存心的。
卫老夫人是卫叔公表姨母,随卫叔公生母宁氏陪嫁到卫家为贵妾,卫叔公生母亡故后被扶正。
算是卫叔公继母。
书中,老太婆在卫琼父兄战死后,立刻夺了长房财产,逼迫卫叔公妻子余氏交出千万贯陪嫁,
又抢走先前给卫琼亲妹妹定好的婚约给自己亲孙女,逼她给人做了填房,
如果是不卫琼征战归来入宫为后,卫琼幼弟就会被过继给卫家出五服的寡妇。
她要让卫叔公这一脉断绝。
卫琼读原书的时候,只觉得这个老太婆又蠢又毒,以至于到卫琼死后,百年世族一朝没落。
她看不清撑持门户的是长房一脉,一味给自己生的子嗣谋好处,暗害长房。
原主的高光在战场和朝堂,所以读者很容易忽略她于家宅的冷漠和迟钝,反而认为原主不拘泥内宅,专心搞事业,很飒。
她自己的确如此,可她的亲人却因为她的不作为而结局惨淡。
卫琼觉得原主有着对封建时代秩序的执念,她是维护者,所以最终没有忤逆尊长去争取。
余霞搀扶着暴怒的卫琼,“女郎冷静,老夫人还未起身,还是不要惊扰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