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回到茶楼的时候,石亭灿、石亭禄和邹平三个已经回来了。石亭灿正大声讲着所见所闻。小狐狸走到梁丘松身边,回禀事已办妥。梁丘松很是惊讶。小狐狸明白他的意思。秦棉棉年年举办猜谜之戏,梁丘松对她及她那群拥趸者,以貌取人、肤浅难缠的性子心知肚明。殊不知小狐狸不仅扛过了众女的嘲笑,还得到了花钿,梁丘松自然惊讶。
戌时中,几人下了楼。邹平赶着马车,到前边路口去等着。其他几个到了水桥边。
画舫已经划走了,岸边停了不少小船。每一只都备有点心、配有船夫。岸上有一大群人正等着。都是将将画了花钿的女子,带着姊妹、亲友来游河的。将才守画舫的那两个丫鬟,正在安排人上小船。
忽然,人群中有女子高呼:“梁丘公子!”
声音又惊又喜!
一声激起回首无数,岸边一大群女子纷纷看了过来,一个个都激动得不行!
有人两眼放光:“真的是梁丘公子!”
有人两颊绯红,想上前搭讪又没胆量,只抿着唇飞快地看了梁丘松一眼,欣喜雀跃地和身边的同伴低语:“今日运气真好,我起初还怕冷不想出门儿,幸好出来啦!”
有人立马放低了说话的声音,变得文静而娴雅,一脸的迷妹模样,柔声说道:“多日不见,梁丘公子愈发地丰神俊朗了,还捉得一手好妖!人才、手艺样样拔尖儿,全京城就没几个!真希望他能瞧我一眼!”
小狐狸站在后面看戏,古代也流行追星啊。
石亭灿看表哥这么受女子欢迎,心里喜滋滋的,得意得不得了。石亭禄惊呆了,一忽儿满心羡慕,一忽儿觉得自己和表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心里充满自惭形秽的懊丧。
最后,那一大群女子一边兴奋不已地叽叽喳喳,一边大着胆子,跃跃欲试要围过来。
梁丘松觉得聒噪,微微皱眉。杜贤雨懂得好友的心思,连忙上前阻拦,哈哈笑道:“唉唉,本公子的丰神也很俊朗,大家别尽顾着看梁丘,也看看本公子啊。――唉!这个穿玫红缎袄的,你别挤了。你这身缎袄选得真好啊,衬得你肤白貌美!做工也好,唉!姑娘,你这是在珍锦阁做的吧?要不就是在翠袖坊,你告诉本公子呗!”
石亭灿看他嬉皮笑脸的,脸上一垮,原先那股喜滋滋的劲儿迅速消失了。
梁丘松抓住时机,三两步走到前头去。石亭灿、石亭禄、小狐狸忙跟过去。秦棉棉的两个丫鬟看了看小狐狸额上的花钿,放几人上了小船。那群女子根本不睬杜贤雨,哄然朝河边挤,目光热切地望着小船上的梁丘松。
杜贤雨差点掉进河里,一边大嚷:“喂!别挤了,都别挤了!”一边慌忙转身,正要往小船上跨,不知哪个女子推了一把,他猛然朝船尾的石亭禄、小狐狸栽过来。小狐狸反应快,忙起身避开。杜贤雨狗啃泥般扑到了石亭禄身上,额角“咚”地磕到了船舷上。
杜贤雨长长“嘶――”了一声,听起来都觉得疼。等痛感消散了些,才撑着船板坐在了石亭禄旁边,咧着嘴揉额角。大家这才看清楚,他额上肿了老大一个红包。
石亭灿“嗤”地一声最先笑出来,心里边好不痛快:“该!”又笑吟吟地看了小狐狸一眼,以眼神示意:“躲得漂亮!”
杜贤雨佯怒:“你个小没良心的!”
石亭灿吐舌做了个鬼脸,回过头背对着他。
杜贤雨气结,看见侧坐在亭灿旁边的梁丘松也在闷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俩果然是表兄妹,一大一小两只白眼儿狼。”
岸上忽有人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嚷道:“快看快看,梁丘公子笑了!原来他会笑啊!”
其他女子也激动不已。
有人欢欣得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啊!是真的啊,梁丘公子笑起来可真好看!像皑皑积雪上,多了一抹金灿灿的阳光。”
梁丘松立刻敛去笑容,清咳了两声,坐正了身子,恢复了一惯的威严、清冷作派,简短地吩咐道:“船夫,开船。”
船夫“唉”了一声,揺撸开船。
小狐狸看着梁丘松的背影,暗自嗟叹:他时时都得端着架子、威严,扛起偌大的一个石家,背风顶雨,做一个别人需要的他,他的心里边,其实也是很累的吧。她看梁丘松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酸涩。
小狐狸想起了上一世的事。十三岁那年,她上初一。九月一号,去学校报道。别的同学都是在树荫里等着,爸爸妈妈去忙活。唯有她,一个小小人儿顶着大毒太阳到处跑。自己询问交学费的办公室,自己站在长长的大人队伍里排队缴费,自己买住校用品。跑得汗流浃背,热汗直往外冒。当她抱着大堆用品,往寝室走的时候,终于中暑了,眼前一花,一阵眩晕,倒在了花坛旁。用品撒了一地。浅红的塑料脸盆顺着缓坡,滚得老远。
几个路过的家长把她扶到树荫下,用凉水给她洗了把脸,她才慢慢好过来。意识完全清醒之后,她独自坐在树下,直愣愣地盯着坡下的那一点浅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伸手一抹,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说:我是大人了,我是大人了……
泪水到底忍住了,没有流下来。
周五晚上回家之后,她只字未提。就好像她真的很好似的。还一个劲儿地讲学校里的趣事,逗病气沉沉的叶妈和姥姥开心。家里隐隐有乌云,她必须变成太阳。
小狐狸听见杜贤雨叫自己,收起神思,忙回道:“杜少爷,您说什么?”
杜贤雨道:“行啊,小狐狸,你装没听到是吧?”又说了一遍,“我问,将才你为什么要躲开,害得我磕了这么大一个包。”
石亭灿头也不回,一顿冷嘲热讽:“不躲开难不成等着你占便宜啊?哦!也对,杜公子最喜欢觍着脸讨人家姑娘的便宜。你这看家本领,又长进了不少啊。”
杜贤雨有些发懵,着急忙慌地解释道:“亭灿,你可别误会啊!我又没想朝小狐狸身上靠,只不过希望她及时扶住我而已!”
石亭灿接着他的话尾,冷哼一声,迅速地回怼:“我表哥的丫鬟,干嘛要扶你!”
杜贤雨忍气,道:“亭灿,你这就不讲理了啊,我从岸上栽下来,为的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