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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2 / 2)

官瞪着大大的眼睛惊恐而醒,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殒命了。

我外祖父不敢逗留,从狗洞爬出。懵头懵脑赶回家,急急推醒他母亲,叫她起来赶快收拾东西逃走。他母亲连自己的事儿,都还周全不了,回来后也没顾上去看儿子,直到此时才知道儿子也出去过了。

她看见外祖父脸上的血,吓得浑身一软,连话都不敢问了,只有掉金豆子的份儿。

我外祖父稳住神,也压住了对他母亲的复杂感觉,低声道:“娘,我找到了那只九头孔雀妖的老巢,趁它出去,杀了窝里的幼崽子给妹妹报了仇。等那老的回了窝,必定闻着味儿追来,咱们赶紧逃走!”

他母亲一辈子,不是听夫郎的,就是听儿子的。她哪里想得到,这大半夜的,儿子怎么会去找九头孔雀?只听到妖物快来了,就吓得像什么似的,一骨碌从床上起来了。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

等我外祖父把脸上的血洗干净,他母亲也收拾好了。

两人披星戴月,连夜逃走了。

那时节,妖物频出,动不动就伤人性命,突然死人似乎再平常不过。官府也忙于对付妖物,无暇顾及其他。那武官暴毙的事,不久就湮入尘埃,不了了之了。

我外祖父和他母亲,几经辗转去了京城。

从此,就在京中扎了根。

我外祖父做过归云楼里的跑堂,做过长兴候府的花匠,还做过包子铺子、面条摊子。做什么都像样,做什么都拿手。做到他母亲驾鹤西去,做到娶妻生子。做到组建伏妖九卫直至卖妖致富、换大宅子。

组建伏妖卫,荡平妖孽,是我外祖父儿时就有的抱负。小时候说出来,遭了不少人的嘲讽,都笑他异想天开。后来,他就不再轻易说出来了,只把它藏在心里,任它生根、发芽。

我一直觉得,外祖父像是玉真观里,供着的那尊天神,无所不能,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可惜啊,两个舅父连外祖父的半成本事都没学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外祖父从小失怙,做惯了大家长,大事小情,事事都亲自为子女们安排妥当。两个舅父都被养废,也就不奇怪了。

舅父们不成器,亲孙子亭寿、亭碌呢,一个太老实、一个太胆小,觉得我外祖父面相严厉,怕人得人,总是不肯亲近。我外祖父就把一身伏妖技艺,悉数传给了我。

得伏妖技艺者,极有可能得家主位。

亭寿亭碌的亲娘,也就是我大舅母俞氏,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她的行动力那是相当的出色。起身就去找我外祖父闹。

外祖父也不生气,也不争辩,只当眼前没这个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我大舅母素来奉行的,都是“脸皮厚、能吃肉”的行事准则,那是无往而不利。岂料我外祖父只一招,就叫她那一套唉声叹气碎嘴子的功夫施展不出,铩羽而归。

我大舅母郁闷了好几天,生平头一遭对自己大杀四方的绝技,产生了怀疑。

邻里也开始议论开了,笑我外祖父行事欠道统、没章法。伏妖技艺不传亲孙,竟然传外孙,这可是埋下了大祸根哪。我外祖父嘴上没理会,闷头干大事。

有一回,卖给长兴候府的一只吊睛虎妖,挣脱缚妖绳,破笼逃脱,到处伤人。外祖父派我去降伏。我与那妖物大战六百回合,终于拿下了。我一身白衣,染得鲜红。大舅母看在眼里,后怕得只念阿弥陀佛,万幸伏妖的不是他的寿儿、碌儿,再没找我外祖父啰嗦过。

这之后,我又奔赴西域雪岭,顶风冒雪潜伏六十三天,寻回一只金蚕。回京后用金蚕丝加上凤凰血,用烈火煅烧,炼成了新的缚妖绳。卖出的妖物,再没逃脱过。

邻里也转了风向,大夸我外祖父有眼光。

外祖父尝自嘲地一笑,对我说:“这老天爷可公平得很。给了你坦途,你就得受着平庸贫寒。给你美貌,就会再给些旁的恶心恶心你。所以啊,松儿,路不是越顺越好;人不是清俊好看,就万事大吉。”

我外祖父一辈子都是这样,凡事都与旁人反着来。人谓艰险的,他却不从众人,一意孤行。人以为美,他又反以为忧。

多年之后,当我回顾前尘,才忽然意识到外祖父的观念深深影响了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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