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招弟无法找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她对宫曜松的情感,也无法分辨是友情,亦或是爱情,又或是因为孩童时的事情,对他有感激。
她只觉得和他在一起时,她终于不再被忽视,他会关注她的情绪,给予她真心喜欢的。
和娟子在一起时,娟子也会在意她的情绪,也会记住她的喜好,但娟子与宫曜松又有所不同。
梁招弟和娟子的聊天单一无趣,俩人谈论的无非就是今天的吃食,镇上人的八卦,家中的糟心事。
这样的聊天是用了心,却没有意义,更没有思想的交流碰撞。
这不是梁招弟想要的,她想要听听外面的世界,想要一个能促使她进步的话题。
小学那几年,梁招弟和宫曜松待在一起时,他会把饭店客人的故事告诉她。
他告诉梁招弟,世界上有一位骑着摩托车的父亲,摩托车上插着失踪孩子的照片,五年里他走过三个省,寻找失散多年的孩子,身上衣服早已褪色,口袋只有零散的毛票,宫阿姨给他免费做了顿饭。
听到这个故事时,梁招弟在想父亲可能也在思念自己,只不过还来不及回家。
她暂时放下对父亲的不满。
他们上初中的年纪,宫曜松来家中玩耍时,他告诉梁招弟外地客商的故事。
外地客商开着小轿车来到镇上,随身携带着一个机器,不是传呼机,也不是笨重的大哥大,是一个比巴掌小的玩意,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又大又清楚。
客商从腋下掏出皮包,里面全是满当当的钞票,口袋里全是没见过的进口糖果。
宫曜松还说,外地客商告诉他,有一个东西比电话神气多了,比电话大上许多,脑袋是身体最大的部位,它里面有图片,又会唱歌,还会算账,说是叫电脑。
半个月后,他们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看到了那个叫电脑的家伙。
果然和宫曜松说的一样,脑袋几乎占据身体的全部,但是他们进不去校长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图片,还会算账,但会唱歌是真的。
当时阿爷已经在家中安装座机了,可梁招弟一次都没有碰过那个东西。
梁招弟唯一能联系的只有娟子了,但他们距离太近,娟子家也没有安装座机,也就无人能打。
阿婆也总说电话费太贵,不允许他们拨打电话。
梁招弟多么希望父亲能像这位客商一样,拥有随身移动的电话,这样家中的座机就有一次是为她响起的,她也能和父亲说上一句话。
宫曜松带给梁招弟这个客商的故事,让她对镇子外的世界充满期待,但又害怕。
梁招弟害怕离开镇子回不来了,甚至有可能活不下去。
当年父亲离开镇子,再也没有回来过,阿婆曾说,镇子外的世界凶险,父亲也有可能已经不再了,这一直让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巨大的恐惧。
宫曜松总是会带来许多故事,他的故事全是镇子外的事情,是梁招弟从来都没有听过的。
他知道太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对事情的看法也总是和他们不一样,当他说出理由时,总是能让人信服。
在他的故事中,梁招弟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与他的交流中,他们的思想不断在碰撞,在运动,在感受生命的意义。
她喜欢和他交流,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可是现在和他一起放学的权力都被剥夺,交友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力,无人能够干涉,她的人生有太多不幸,有太多干预。
从小到大,她喜欢的糖果,她喜欢的菜,她喜欢的笔记本,喜欢的衣服……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现在的梁招弟已经17岁了,她不愿再这样委屈自己,她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她要为自己而活。
阿婆不允许梁招弟和宫曜松一起回家,但她偏不!
她和宫曜松一道回家,不过才一个星期,放学时间阿婆还在地里淋菜,阿婆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梁招弟计算着阿婆平日出门的时间,阿婆早上买菜回家做早饭,上午在地里劳作,午餐过后就开始打麻将,下午她做饭时,阿婆才会离开麻将店。
最近镇上要建立一个商业广场,阿婆的麻将搭子都去拆迁地里了,梁招弟放学回家时,阿婆还在菜地里,也根本看不到她和宫曜松回家。
因此,阿婆是没有机会看到她和宫曜松一起回家的,那么只能是别人告诉阿婆的。
商业广场的建立用到许多街坊的田地,大家不满足政府的补偿款,平时忙着八卦的阿婆们,现在都在拆迁田里装可怜、装病,根本没空管梁招弟的闲事,也根本看不到俩人一起回家。
拆迁地的事情起码还得闹上好一段日子呢,闹完之后,八卦的阿婆们也得忙着找新地种菜,一年半载也没空管梁招弟的闲事。
那就只能是阿婆的老姐妹-赵家阿婆了,这次只有梁家和赵家没有地被划入规划区,赵家阿婆是不用去拆迁地的,也是最清闲的。
换做是别的事情,赵家阿婆是一定凑热闹的,但收地这事,她一直愤愤不平没有收赵家的地,便巴不得所有人的地,都收不上才好。
赵家阿婆女儿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广州工作,没有回来过。
赵家阿婆一个人独居,觉得日子太过于无聊,每天拿别人的家事打发时间,每天拿别人的短处当笑点。
每逢她女儿托人给她带东西了,她就把包裹拿到门口来打开,对着每一个过路人说,这是我女儿啊,从大城市寄来的好东西,孩子有孝心,还叫我去大城市住呢!
梁招弟偶尔路过她家,她从门里叫住梁招弟,跑出来和梁招弟说,女儿在广州买房子的事情。
说完她女儿的事情,她又扯到梁招弟的身上,说梁招弟成绩不好,家务活也不会干,考不上大学无所谓,就怕梁招弟以后嫁不出去,还说要给梁招弟介绍隔壁镇子的亲戚,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梁招弟成为老姑娘的。
梁招弟每次听她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直接反驳她,也犯不着和她计较,梁招弟盘算着老老实实熬到大学,以后再也不用听这些糟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