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次!见你一百次,杀你一百次!” 赫东延信鬼神,闻言瑟瑟地缩起了脑袋。 “吱呀……”宫殿沉重的红木雕花宫门突然大开,强烈的光照射进来。 一批身着铠甲,手持红缨枪的精兵闯入大殿之中。 军队训练有素,数百人同时行动,却没发出一丝铁甲金戈相撞之声。 队伍悄然无声地从中间分开,左右相对而立,一人逆光走了过来。 来人身材颀长,腰直肩宽,胸前沉重的银色玄铁铠甲甲片上沾了点点血迹,肩披被血染成玄色的黑色披风,随着脚步猎猎作响。 当他走近,那张浸没在阴影之中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 这是一张绝对不会被认错的脸。 银色头盔下,面白如温玉,鼻梁高耸昂霄,一双烁烁凤眸一黑一紫,黑色那只漆如浓墨,紫色那只丽如霞光,两只不相同的眼睛,给这张过于标致的脸庞增了几分诡谲的昳丽。 谈宝璐认得这个人—— 叛军首领,曾经大晋唯一的异姓王,岑迦南。 如果赫东延在这世上最依赖的人是岑迦南,那么他最怕的人也是岑迦南。 有岑迦南在,蛮族羌族南族皆不敢犯大晋边境。 但有岑迦南在,赫东延到死都是个傀儡皇帝。 关于岑迦南的传说有很多,民间的,宫中的,无论哪儿流传的说法,无不说了同一件事: 岑迦南天生异瞳,左眼呈紫,为不祥、为异端。 谈宝璐残存的意识感觉到岑迦南将她的身体硬抢了过去,大手用力地掰着她紧咬在一起的嘴。 她同岑迦南交情浅,所以她至死都想不明白岑迦南为何恨她入骨,杀进大都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赫东延交出她。 她只能推测,许是因她年少时愚钝无知,也学着旁人躲开他,逃避他,所以他怀恨在心。 岑迦南分开了她紧闭的嘴,手指探进她的齿间,手背被她的牙齿刮伤了也毫无反应。 “吐出来!”岑迦南命令道。 她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吐得出来? “吐出来。” 岑迦南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近乎于喃喃:“谈宝璐,你给我,吐出来……” 相对她冰凉的魂魄,岑迦南的手烫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灼烧了。 他的手也粗糙得惊人,指腹上附着长年握剑磨出的厚茧,厚厚的茧刮伤了她的嘴角,摩挲出了血丝。 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好似一股气从身体中剥离开。 她悬浮于半空之中,俯瞰身后的芸芸众生。 她看到岑迦南枯坐在原地,紧抱着她的身体,那张坚毅面庞上常年发号施令的严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迷路孩童般的迷茫无措。 谈宝璐在半空中两臂抱在胸前,觉得这一幕好生古怪。 不是岑迦南亲自逼赫东延杀的她么? 现在她死了,为何又抱着她这般失神悲恸? “杀了。”岑迦南眼皮不抬地下了令。 赫东延被叛军当场绞杀,死状比她凄惨无数倍。 赫东延死时双眼不合,是死不瞑目之状。 以赫东延的性格,谈宝璐知道他是憎恨岑迦南言而无信。 明明说好了交出皇后就放他一马,现在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后,岑迦南却翻脸无情。 日升日落,最后一缕光跃下了窗格。不点灯的空殿里,岑迦南继续抱着她的身体,一动不动,有时看起来像一座雕像,有时看起来又像一幅画。 他偶尔会低下头,用前额与她没有温度的脸颊相贴。 除此之外,他始终一言不发,这让谈宝璐这缕游魂也不知岑迦南到底抱着她想些什么。 不过,谈宝璐也懒得去知道。 她现在更想回家去看看。 她父母和大哥已去世,但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妹妹,她想回去看看没了父母,没有兄姐,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她一鼓作气,让自己飘了出去。 但当她飘出岑迦南身外的一里远时,她的魂魄便像潮汐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回推,又飘回了岑迦南身边。 这么反复折腾了几次,谈宝璐终于明白过来,她的魂魄同岑迦南绑在了一起,岑迦南去哪儿,她才能去哪儿。 她不知这其中是何玄机,猜测多半是因为她是被岑迦南间接害死,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她暂且停留在岑迦南的身边。 她看着岑迦南给她火化,但他没将她的骨灰盒放入大晋的皇陵,至于她的骨灰盒最后上哪儿去了,没人知道,就连谈宝璐自己都没能找见。 她的身体化作灰烬的那晚,她看见岑迦南一人在殿外默立了良久,久到肩膀上的披风的铜扣凝出一层霜花。 她还看着岑迦南放了一把火,整个大晋皇宫付诸一炬。这场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岑迦南站在火光前面无表情地观赏,俊逸非凡的面容被火焰映衬得阴鸷扭曲。 她看着他登基后如何失心疯般四处征伐,不立后,不册妃,膝下无一子,从边界线的最南边一直打到了最北边,将大晋的版图扩张了数倍。 战胜还是战败好像于他而言都没有区别,胜了就打下一场,败了也打下一场,有时候谈宝璐甚至觉得,他似乎不是想打仗,而是想寻死。 在岑迦南的疯狂之中,谈宝璐隐隐察觉了什么。 岑迦南当年似乎并不想她死。 他想赫东延交活的。 可是,岑迦南为什么逼着赫东延一定交出她呢? 谈宝璐隐隐猜到了答案,却不敢确定。 到了第五年,岑迦南近乎疯狂的征战终于彻底透支了大晋国力,新的叛军集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