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英被孔氏叫进府邸时,心里极是不安,一个劲地问:“姑娘可还好?她有没有说什么?可还记得我?”
孔氏笑道:“你就放心吧。思年侄女本事大着呢,京效有个小田庄,还办了纸坊,开了铺子,安排你们一家几口,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兰英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都托赖太太出手相助了,不然事情绝无可能这般顺利。若没有孔太太,我怕是连这府邸的大门往哪里开都不晓得呢。”
这话说得可有奉承的嫌疑了,但孔氏微笑着受了。从前孔氏都是奉承别人的那一个,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她也成为被人奉承的太太了。不得不说,兰英也算是有点运道了,她找上孔氏的时候,刚好孔氏人逢喜事,心情大好,于是便顺便发了个善心,将她带来荣安巷这边。
孔氏得意道:“如今思年侄女可比不得从前,早前圣上下了旨,她现在已经是县主了,又得了圣上赐婚,日后必是要嫁进萧家的。”
兰英“哎哟”了一声:“圣上给县主赐婚的萧家,可是那个金陵萧家?”
孔氏道:“正是。待会儿你要见了她,不可像从前那般随意了。态度要恭敬些,切莫因为从前伺候过她娘的份上,就托大把自己当个长辈!”
兰英忙道:“多谢孔太太提醒。我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给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在县主面前当自己是长辈啊。”
一边说着,已经上了正房台阶。
张妈妈掀开猩红毡帘,迎了出来。
兰英一见张妈妈那穿着派头,不由缩了缩身子,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酸楚。从前张妈妈跟在自己身边跑前跑后地献殷勤,那时候只以为她一辈子也就是个奴婢的命,谁想她竟有今天。瞧对方那脸上的神彩,怕是这些年都没受过什么苦,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个四五岁。
待给傅思年请过安后,兰英红着脸说明自己的来意:“论理我不该来的,只是家中日子过得实在艰难,只得大老远的投奔县主这里。”
傅思年笑道:“兰英妈妈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你是从前伺候过我娘的老人,就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我也该照应你才是。”说着,便将兰英的安排交给了张妈妈。
张妈妈在兰英进门时,一直在留意她脸上的神色。见她给傅思年请过安后,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异样,便知道她没有察觉到这个傅思年和从前的那位有什么不同。这让张妈妈不由得纳闷,连兰英都没能发觉偷梁换柱的真相,那个揭穿秘密的写信人到底是谁呢?
她脑子里一边思忖,一边将兰英领到耳房。她与兰英昔年一同伺候罗氏,相处极其融洽。就是后来兰英嫁了人,也没断了交往。如今多年未见,自是拉着对方的手各叙阔别寒温。
兰英听闻张妈妈尚未婚配,心里的那点不平衡不甘心总算是烟消云散了。她好歹有过夫婿,生了两子一女。虽然夫婿去后,家里也败落了。可只要儿女在身边,日子也能越过越好,将来她也能老有所依。
张妈妈如今风光又如何,等她老了,没有儿女傍身,日子还不知道如何凄惨呢。
幸好这些话兰英只敢在脑子里想想,并未诉之于口,不然非得被张妈妈喷一脸口水不可。
张妈妈虽不知兰英的那些念头,可也有意显弄自己如今的体面。因此,只将兰英送回住所,并帮忙付了房钱,并未提及对她一家往后的安排。
兰英见她似是忘了这回事,红着脸提醒了一句。
张妈妈像是才回想起来一般:“瞧我!最近新年头头,事情千头万绪的,竟忘了妹妹的事。妹妹放心,只管在这里先住下,待我将府里的事理完,再好好地给妹妹一家作个好安排。”
如此这般,兰英还能说什么呢。
傅思年不知道张妈妈故意晾着兰英,她见孔氏脸上那压不住的喜色,笑问:“三伯母可是好事将近?如何这般眉飞色舞?”
孔氏摸了摸脸:“你看出来了。这事也不必瞒着,你三伯父的官职批文下来了。”
傅思年心中一动:“这可真是好事啊!不知候补到了哪个缺?”
年前傅正言就将教人如何科举的书写完了,傅思年看过后,立刻交给店铺拿去刊印。傅正言拿了银子去户部候缺,本来以为过了正月才能得到消息,谁知才刚年初,户部就有人将消息透出来了。
孔氏笑得合不拢嘴:“是到京郊不远处的防山县当县丞!”
傅思年微微讶异。像傅家这种没有根基的,多是被发配到边远贫困地区做官,京郊县丞这种好事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孔氏拉过傅思年的手,诚恳谢道:“这都多亏了思年侄女。”
傅思年以为她说的是那书的刑印稿费的事,谁知道孔氏说:“听那位户部的大人讲,是萧公子提了一嘴,你三伯父才得到那个官位。”
孔氏道:“我原还担心,你和萧家地位悬殊,怕你将来嫁过去后萧家怠慢你。现在看来,萧公子如此着重你,我从前的那些担心倒显得多余了。”
傅思年干巴巴地笑了笑,心中不免又添上了一层愁虑。
张妈妈知道后,不免困惑:“姑娘,你不是一直为着新户籍跟路引的事发愁吗?现在傅三爷当了县丞,有他的帮忙,新户藉跟路引应该很快就能办妥。如何你反倒不开心呢?”说着,一个念头忽地冒出来,“你、你该不会对萧家公子动了心吧?”
也难怪张妈妈会生出这个念头。这段日子,萧御日日上门,如此痴缠,傅思年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动心也在所难免。
“怎么可能?”傅思年这一惊非同小可。
“怎么不可能?”张妈妈试探道,“他对你们的婚事这般上心,连婚房的摆设都要问过你的意见。之前那个幔帐的纹饰颜色,你无意中提了嘴不喜欢,他二话不说就找人重新换了。他对你这般好,难道你一点都不动心吗?”
“那是他审美不行,才不得不向我请教!”傅思年强调。
然而傅思年知道,这不过是她自己在嘴硬罢了。萧御的付出,她又不是个木头人,怎会无动于衷?只是张妈妈不会明白,傅思年对萧御只有愧疚,而不可能会心动。
都说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