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握着画卷的手遽然收紧,又瞬间惊醒过来,怕自己手重,把画卷揉皱,赶紧把手劲松开些。 马施伸出双手:“公子,卷轴给我拿着吧。” 风夹着雪扑面而来,留下刀刮一样的寒意。萧御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松手将绒布套包裹着的卷轴交给马施。自己则跟着那小厮往玉春院正院里走。 萧维正在书房里挥毫泼墨,听到脚步声,用笔也不停顿,一气将字迹写完。这才抬起头来,招呼萧御:“御儿来了,快过来瞧一瞧你大伯祖父字写得如何?”说着,将手中的狼毫笔蘸入九鲤戏荷的翡翠笔洗中清洗。 萧御走过去,只见澄心纸上八个大字,分作两排并列,上书:隆冬将至,山雨欲来! 这八个字,分明比喻的就是朝庭如今的局势。圣上前些时日忽然染上重病,导致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夺嫡之争已经越发暗流汹涌了,最后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他赞道:“您老人家用笔苍劲老辣,结体尤如龙飞凤舞。这要是让外人看了,还以为出于哪位大书法家的手笔呢。” 萧维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挼着胡子哈哈大笑,一手指着萧御说,“你呀你,不过是问你句话,倒拿长辈打起趣来!” 笑归笑,说起正事来便端肃起脸色:“御儿,你老实告诉我,外头关于庞贵妃的传闻,没有你的手笔吧?” 萧御摇头:“没有。” “那就是说,这事是傅家丫头打头点的火,程家那二小子帮着煽风,之后皇后那一方吹大火势了。”萧维凝神沉思,喃喃自语。 不一会儿,他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程家二小子也真是,自打他二嫂回苍灵了之后,京城就没人可以拘束他了。他倒无法无天起来。原来以为他跟傅家丫头是不成的了,谁知又以这样的方式走到一起,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萧御听到程子修的名字,心中仿佛被六伏天的日头晒过头似的,好似下一瞬便能冒出火光。不过他还是强压着内心那些翻涌的情绪,表面上一点声色都不露。 萧维笑了笑:“这样也好,既然傅姑娘他们已经将戏台搭好了,那咱们也应该上场舞一出热闹故事了。相比刚愎自用的大皇子,对我们世家而言,还是性情温吞的二皇子更好掌控。” 萧御正襟危坐,作侧耳聆听状。 萧维却不打算吩咐他行事,而是将此事交由萧御全权处理。此举已经有点将自己手中的权棒交接的意味了。 萧御心头一跳,细细地凝视着这个掌管萧家四十余年大权的大伯祖父。 几天不见,他依旧身板挺直,依旧神彩奕奕,瘦削脸上的那双略带威严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即便如此,那种日薄西山的苍老感还是悄然爬到他脸上,他身上。这就好比一头瞧着永不会倒下的雄狮因为苍老而流露出弱态。 一时间,萧御百感交集,眼眶微湿。 萧维轻轻叹息:“我老了,萧家未来的繁盛就靠你了。”说着话题一转,“胡瑞宁的女儿过两天就会来京给她外祖母贺寿。听闻她幼承庭训,相貌出众,素有贤名,到时候你和她相看相看。胡瑞宁掌管西部兵权,只要我们萧家与他联手,便可保住胡萧两家往后几十年的昌盛。所以这次相看有着特别的意义,你多放在心上。” 萧御应了一声。 回到偶然居,马施抱着卷轴问他:“公子,这画可要挂起来?” 萧御沉默了一会儿,道:“收起来吧。往后无需再拿出来了。” 马施微微讶然,不过他身为下属,自然不会违背主子的命令。 偶然居这边将画卷收起来了,而长房小跨院那边,傅思年却将画卷摊开。 彩霞看她执着笔迟迟不动,便问:“姑娘,可是难以下笔?之前萧三公子的画像,你不是一气呵成吗?怎么到了程二公子这边,你却这般迟疑。” 傅思年道:“不知为何,程子修的这幅画像,我每次一想落笔,总是怕画错,怕画不好,犹豫迟疑之间,难以下笔。” 彩霞也摸不着个中缘由,随口道:“那姑娘可是害怕程子修看到姑娘画给他的画像不像他本人,会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傅思年心中一凛,她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在意程子修的看法?大概是因为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暗中帮她助她的缘故吧,这种不带条件的善意举动,多少触动到了她的心。 “哦,对了。”说到程子修,彩霞才想起来,“姑娘,我差点忘记了,程二公子写了一封信,托我带给你。” “是吗?快拿过来我看看!”傅思年心中无端生出欢喜。 彩霞从怀里掏出一褐黄色的信封,“我怕被雪水打湿,藏得可好呢。”说着,将信封递给傅思年。 傅思年拆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一看,本来弯成的嘴角渐渐往下撇。 彩霞不禁好奇:“可是程二公子在信中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 傅思年没好气地道:“他说怕我尝到了操控人心的甜头,往后越发不可收拾,时日一长,就渐渐偏移自己的本心,变成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人。” 彩霞立刻同仇敌恺:“程二公子怎能这般揣测姑娘?难道咱们受了委屈不能出手,只能被动挨打么?姑娘,不如你也写一封信,骂他一顿才好!” 傅思年却道:“罢了,细细想来,他也没有恶意,不过就是白提醒我一句。” 好么,好赖话都让主子说尽了,彩霞只能闭上自己的嘴巴了。 傅思年执笔给程子修回了信。 程子修一收到信,一目十行,迅速扫了一眼,眉头深深蹙起。 傅思年在信中说,今年大雪,压塌了南街不少房子,以至于不少贫民无家可归,露宿于大雪之中。路边偶有冻死之骨,其状惨烈,实不忍闻。她囊中羞涩,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实在不值一提。 写到这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