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正年没死的时候,族中人多少还要点脸面。他这一死,族中人恐怕就跟饿极的野兽般,恨不得马上扑上来咬下傅正年家这块肥肉。
张妈妈只觉得荒唐又可笑。她汲汲营营费尽心思谋划了半天,到头来谋划的竟是这么一个结局。
家中无男丁,傅思年只能自己顶上为傅正年披麻戴孝。她跪在灵前,捏着帕子呜呜地哭,掩住半边脸,就怕被人认出。
张妈妈难免灰心丧意:“算了吧,白费一场心。”还演什么戏,被人认出来又如何,这个家中的一切很快就是别人的了。
傅思年却劝她:“妈妈别灰心,此事到底如何,还不一定呢。”
张妈妈一点也没被安慰到:“都到这地步了,还有回转余地么?”
傅思年小声道:“听闻我爹是被族长堂弟亲自送回来的。张妈妈你不是跟我说过,族长堂弟在京城温书备考的么?就算他落榜了,我爹在族中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用得着他亲自扶棺回来么?”
张妈妈一想也是,此事必是有个缘故,只是她们不知而已。方回转了心意,尽心安排丧事不提。
还没出殡,族中就开始议论怎么瓜分傅正年家中的产业了。族中男人一个个兴奋得,跟过年似的。不过也有人因此生出口角,大打出手。
傅正言进了族中议事堂见到的就是这幅乱轰轰的画面。
“荒唐,简直是荒唐!”傅正言气得脸都紫胀了,“正年族弟尸骨未寒,家中剩一孤弱女儿,诸位不思量着多加照拂,竟打着这般荒唐的主意!”
族长坐在首位,劝道:“三弟莫生气。族中若有一户没了男丁,那这户人家的财物便会收归族中。族中规矩向来如此。并非我们傅氏一族欺负孤弱,其他的大族也有这样的规矩,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定这样的规矩,也是为了族中财产不至于旁落。”
傅正言痛心疾首:“万万不可啊堂兄!我因为一路赶回乡,劳乏到极点才到家就睡了一觉,有些事未曾与你细说。诸位可知,正年族弟是为新帝挡剑才被贼人捅穿心肺的。他有功于国,若是让新帝知道我们傅氏一族竟如此欺凌他留下的弱女,恐怕我们这一族也走到头了。”
众人万万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转折,难道到嘴的肥肉就这样飞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天呐天呐,傅正年那鹌鹑样的人物,竟有这样的胆量为皇帝挡刀?他们族中人连皇帝老爷都没见过,傅正年竟有这样的福气!
“福气什么啊!我看是蠢气差不多。他纵有天大的福气,他到地下也享受不到了。”
“瞧你这语气酸溜溜的,他享受不到的福气,他不是还有个女儿吗?皇上肯定会嘉奖她。那闺女才是真正的有福气!”
“你这是疯了吧。皇上怎么会嘉奖一女子。肯定会在族中过继一个男丁到正年族兄那一房,拿到嘉奖的也只会是嗣子,可轮不到女娃娃出头。”
一时间族中人又开始心热起来了。皇帝的救命恩人,说不定还给封个爵位。这要过继过去,立时便得个爵位了吧。
族中人只有族长的大哥考中进士当了官,余者连个官的边都摸不到。若是得了爵位无异于平地升天了。
傅六眼珠子一转,悄悄从议事堂中退出来,一回到家,立刻就叫婢子去请妻子过来。
祝金枝和族中的女人正在傅正年家中逼着张妈妈拿出库房钥匙呢,听闻傅六叫她回家议事,心中很是不耐烦。
“张紫英这贱人把持着钥匙干什么啊,那些东西不早晚是族里的么?还有我那大侄女,早前不是病得要死了么,这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怎么不干脆直接死掉。她要早死了,也不会有如今这些事了。现在瞧着她身子竟康健了回来。我那族弟铁定是被她给克死的!”她向婢女抱怨了一通,又问,“老爷找我到底有什么急事啊?”
婢女又哪里知晓。
哪想刚一进门,兜头就听到傅六对她说:“金枝,我们把磊儿过继给正年族弟吧。”
磊儿是傅六夫妇的儿子。
祝金枝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玩意儿?”
傅六没好气:“你耳聋了么?我说我要把磊儿过继给正年族弟。”
祝金枝扑到傅六怀里捶打:“你个天杀的!磊儿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竟打算将他过继出去?你个疯子!”
傅六抓住祝金枝的双手:“金枝,你先听我讲。”将在议事堂听到的事复述了一遍,“你想啊,虽然咱们磊儿以后不能叫咱爹娘,可他是咱亲生的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要是得了爵位,该孝敬的不还是咱们这对亲爹娘?到时候,咱们就是达官贵人的爹妈了。还有咱们的鑫儿森儿,可都是磊儿的亲兄长,往后磊儿显贵了,可不得拉拔拉拔他两个兄长,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可都是贵人了。”
说得祝金枝心头火热,她虽然舍不得儿子,但儿子若能因此得个好前程,她这个做娘的有什么牺牲不得?
不过想到傅五家的那些财物,又有些不舍。
傅六急得直跺脚:“你个蠢妇人。咱们儿子要是得了爵位,什么荣华富贵没有?真是眼皮子浅,净盯着那三瓜两枣的,不嫌寒碜!”
傅六夫妇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对于京城中的达官显贵一知半解的,多数都是靠的想象力。事实上,京中多的是显贵家只有个名头内里是个空囊子的。但傅六夫妇是不知道这点的,以他们浅薄的见解,总以为只要是贵族,那定然是有钱又有势,威风得紧。
他们一家要真成了贵人了,那傅氏族长算个什么东西,不说傅氏族长,就算是县太爷,那在他们一家面前都得低头。想想都乐得慌。
“快,翠儿,快去把你磊少爷叫过来。”祝金枝乐不可支,“我得带他去他姐姐面前露露脸。”
傅思年没想到祝金枝走一趟回来,态度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本这妇人只是围着张妈妈转,联合族里的女人一起强逼张妈妈取出家里库房的钥匙,根本就懒得搭理灵堂上的她。
如今竟跑到灵堂前安慰她:“我说大侄女儿,你快别哭了。你哭得婶婶都心疼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那哪行啊,这个祝金枝是见过傅姑娘真正容貌的人,她再不靠着捏帕子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