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回我话?”
他看上去竟如此真切地烦恼着。
而能被真切烦恼的问题向来都不能被嘲笑。
所以,以这个角度来看,她能看出五条悟现在很不开心。
不是单纯被忽视的生气,这个自尊又傲倨的家伙从小众星捧月惯了,若是如此的话,他的不悦应该来得更纯粹才对。
娑由如此判断。
下一秒,她就听五条悟又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
这一瞬,娑由几乎呆住。
因为,眼帘中,白发的少年抬手微微掀起了她的帽沿,他正以近乎委屈的姿态委身于她的伞下,眉眼耷拉——那双明净的瞳孔中,光影由亮转黯,像一场盛大的辉煌转瞬糜烂,碰撞出某种属于消逝的失落与难过。
是的,失落和难过。
他现在的表情竟然可以用这样的词形容。
对此,娑由张了张嘴。
……为什么?
她试图从中找到原因。
可是想从五条悟身上找这类问题的原因简直是自讨苦吃。
因为她正欲开口的时候,他好像终于泄气,就像被大雨打焉的植被,从她的伞下钻出去,企图再次恢复之前的蓬勃。
末了,他还要如此气鼓鼓地嘟囔一句:“你竟然不想和我说话,糟了,你闯祸了,你要哄我了。”
闻言,娑由终于抬起伞。
她用一种非常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这惹得五条悟下移瞳孔,瞥了她一眼。
可是仅仅一瞬他就不看她了。
与此同时,他的表情索然又散漫,方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娑由迟疑了一会,将手中光秃秃的花递向了他:“还你。”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我不会赔你的。”
就此,死寂一般的沉默将五条悟袭卷了。
好半天,他才转身来问她:“不喜欢?”
变得光秃秃的花谁会喜欢?
娑由想这样反问他。
手中那束花,只剩一些寥落的花瓣,其余都是长刺的枝,若不是有纸包着,她还嫌拿着硌手。
对此,五条悟好似也意识到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安静了一会才接过去,然后像投篮一样,双手一抬,就将其送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也是这个时候,娑由才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生病的五条悟无理取闹又捉摸不透,她已经深刻体会过一次了。
她觉得他现在就是那种状态。
可是,不比上次,这次的五条悟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上扬,显而易见的欢喜像种子一样,贪婪地吸收日光,疯狂地汲取养分,然后攀着他的骸骨,篡取他的呼吸,穿过他的喉咙,钻出他的眼角,然后在少年的眉梢处绽开。
见此,娑由愣了一下,以略带笃定的口吻道:“你很开心。”
然后,她困惑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第一次,对于五条悟,她如此好奇地想要去了解。
这致使她踏前一步,仰头去看他:“你今天很奇怪,五条悟。”
站外树林,颜色鲜明。
不远处的信号灯开始铛铛铛地响。
大大小小的广告海报贴满了身后的亭板上,不多时,有白青色的电车哐当而来,像拉长的电影胶带,在他们面前掠过。
期间,像是怕他逃跑似的,娑由伸手握住了五条悟的手。
因为她注意到,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少年原本伫立的脚步显得有些躁动起来。
可是娑由却不打算放过他。
她的身影近乎逼仄,紧紧追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开心?
为什么那么奇怪?
她想问。
……还有,为什么要回来?
明明,之前那样拒绝她了不是吗?
可是,须臾间,少年如雪般的睫羽翕合。
身边驶过的电车像一场盛大的浮光掠影。
他看见天边浅色的流云好似在她落了光亮的眼中浮动。
这一刻,五条悟才说:“因为你,前几天……”
站台上掠过的风拂过少年脑后银白的发梢,留下冬末的足迹:“就是,之前不是……说占有己有什么的……”
说着这话的人,眼睛乱瞟,说起话来都开始磕磕碰碰。
五条家的大少爷难得像个胆小鬼,看见了那双瞳孔里小心翼翼隐匿在柔云中的自己。
而他的声音,被流动的风送到了她耳边:“你前几天,不是……不是向我求婚了吗?”
这一瞬,娑由呆住了。
……什么时候?
她觉得自己没听懂五条悟的话。
可是,五条悟却继续说:“虽然,没有花也没有戒指什么的,超拉垮,又寒酸,还没排面……”
少年如此刻薄地评价着,嘴上的弧度却越咧越大。
以此为点,那副身体里好像在一瞬间升腾起了无数雀跃欢腾的因子,连带呼吸都变得浮躁不安起来:“但我、我去年十二月过后,已经满十八岁了,所以我勉为其难答应你也不是不行。”
“……”
与此同时,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咫尺:“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郑重一点比较好,所以我这几天去买了戒指和花,玫瑰花不喜欢的话我再买别的,之后会上你家去……”
说着说着,他自顾自拿手捂住脸,须臾间,浅薄的绯色就漫上了他的脸颊和耳尖。
娑由下意识放开了他的手。
可是已经迟了。
因为他顷刻间张开手倾下来,就此,她的伞被惊落,整个人被五条悟抱了个满怀。
这一刻,少年欢快而开怀地笑着,连羞赧都力求毫不掩饰的明快与盛大:“哇哦!好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