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娑由。”
伊尔迷在身边轻声说。
娑由却没有动作。
他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闻言,她好像才回过神来:“……不。”
言毕,她上去一步,伸出双手准备推这扇叫无数人望而却步的门。
这时,离正门好几十米处的地方走出来一个人影:“伊尔迷少爷,欢迎回来,这位是?”
娑由转头一看,那人是位年过半旬的老者了,身矮体胖,一身蓝调的制服,正从正门旁边设置的小亭子里走出来。
他恭敬地摘下了头上的帽子,看见娑由时脸上有淡淡的困惑。
娑由依稀记得这是她家的佣人。
具体叫什么名字她已经忘了,但这并不妨碍她轻轻提起裙角,行淑女礼朝对方打招呼:“你好,好久不见,我是娑由·揍敌客。”
闻言,对方似是错愕,待反应过来时也赶忙行了个礼:“原、原来是娑由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吗?”
这么说的人脸上的神情依旧有一丝对她的陌生和打量,但下一秒,对方便由衷地笑了起来:“奇犽少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对此,娑由也弯着眼睛点了点头。
看,奇犽就是这么好,单单提到他都能叫人由衷地露出笑容来。
可是伊尔迷却没有任何表情,而是微微弯下腰来,在她耳边说:“推门进去吧,妈妈在里面等着你呢。”
这话叫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片刻后,娑由在伊尔迷的目光中伸手覆上了「试炼之门」。
不知为何,她感觉指尖有些颤动。
某种令她想逃跑的惊惶从心底升腾而起。
她就要回家了……
可是,这种感觉在眼睛触及到无名指上的戒指时烟消云散。
她一时间感到些许恍惚。
……好熟悉,好熟悉。
……这到底是谁送给她的呢?
伴随着这个疑问,某种熟悉的违和感袭上心头,娑由在巨大的阴翳中陷入沉默。
直至她听到天边传来属于候鸟的鸣叫,才仿佛惊醒一般,眼底恢复清明。
而她的指尖终于不再颤,她的面色恢复成往日的平静,甚至笑了起来。
逢魔时分的天色璀璨又热烈,与此同时,娑由手上向前用劲,霎时,重物摩擦土地的声音轰隆隆地响起。
大门动了。
第一道的门在她的力道下缓缓开启,尘土飘扬,门后的鸟雀似被惊飞。
紧接着,是第二道。
残阳蔓进门隙,天地好似也因此发出与心跳同频的震动。
然后是第三道。
第四道……
娑由在渐大的罅隙间抬眼望向门内的世界,一袭纷纷扰扰的绿意和火红的夕阳映入眼帘,远处的死火山被撕裂的云絮萦绕,恍惚间,似乎还听见某种巨兽熟悉的吼声在嘶鸣。
然后,她看见了前方某个人一袭及地的洋裙。
这一刻,娑由像是夕阳灼伤了眼睛似的,微微紧缩了瞳孔。
第五道门……
——「我不喜欢玩过家家。」
娑由曾经对某个人如此说过。
记忆里,听到她说这话的人露出了受伤的表情,难过地向她发问:「是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妈妈可以改的,真的,你想要什么妈妈都可以给你,只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们!」
春日的风和煦地拂过纱帘,从巨大的落地窗前望出去,能见到无垠的蓝天。
她提着编织箱离去的身影在某一刻伫立在落地窗前,任由那人拖着长长的纱裙,在耀目的光亮中拥住她轻轻啜泣:「我爱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们,不要离开我,我亲爱的孩子……」
可是,娑由却只是在她怀中平静地说:「我并不是您的女儿,泽尔达夫人。」
这句话她其实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娑由口中的夫人,是一位漂亮的女性。
与其名字相符的夫人,对方那张传统的西方面孔上有一双被忧思盈满的绿眼睛。
如柔云般的金发软软地盖着她的棱角,让她看上去不具备任何凌厉的攻击性。
娑由会结识她,缘于自己一次伦敦之行。
乍看之下忧郁的女性在她某一天路过伦敦大学的时候,将她错认成了自己早些年死去的女儿,因此,才能朝一面之缘的她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据泽尔达夫人的丈夫所说,她自女儿去世后就患上了心病,一直认为女儿还在伦敦留学,并终日郁郁寡欢。
但娑由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情况。
泽尔达夫人的眼里自爱女去世后第一次出现了纯粹的光亮,因为娑由,她的情绪逐渐好转,每天都满心欢喜,为此,她那位富得流油的丈夫花了大价钱,雇佣娑由陪陪那位夫人。
那一定是娑由这一生中收到的最奇怪的雇佣金。
但因为那笔佣金实在可观,所以她答应了。
在那期间,她以保镖的身份陪那位夫人去逛街,陪她去喝下午茶,陪她去游乐园玩……泽尔达夫人也同娑由讲起了很多事,清晨的时候会亲自来叫她起床,会为她做早餐,还会帮她编漂亮的辫子……充斥在她们之间的,竟是平和到甚至称得上温馨的日常。
泽尔达夫人好像真的将她当成了家人,几乎将金钱和所有的爱都捧到了她面前。
某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泽尔达夫人钻进了她的被窝,抱着她,说:「他们都说你死了,但妈妈不信,明明你是去了伦敦留学……你去的那天,还是我陪你去的……虽然妈妈知道学业很重要,但是,能偶尔回来看看我吗?半年一次就好……一年一次也行……写写信给我和你爸爸,打打电话告诉我们你过得好不好……我爱你……娑由……」
——「夫人您这样我很困扰。」
可是娑由是如此说的。
伴随着那句话,她又不禁想,她若是不见了,她的妈妈也会这样吗?
那是个能叫她感到茫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