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空弦向下坠着。
从前的一切,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在他眼前。
不带一丝痕迹。
他的脊梁重重砸在地上,但他感觉不到疼。
巨大的彼岸花环在他四周,那红,太重了,浓得让人心慌。
天边飘满了孔明灯,纸钱的灰烬绻缱迷离。
青绿撞入他的眼帘。
"小师弟......小师弟。"女子的声音虚无飘缈,若即若离。
是暮余音。
朝空弦闻言笑起:"小师姊,我们这是在哪里?"
直觉告诉他,太子的法阵结束了,可面前人,到底……是真是幻啊?
不重要了。
暮余音抓起他的手:"小师弟,你受伤太重了,我得替你疗伤。”
"是你救了我吗?"
暮余音摇摇头,说:"你自己落出来的,被剐得血肉模糊。"接着,又道:"我也不知什么时候该回去,总之,暂时逃到地狱道了,我没杀成你,以后会继续,但你现在不许死。"
朝空弦笑:"天宿尘呢?为什么没替朕看好你?"
暮余音不说活。
她眉间的朱砂亮了起来,山水纹曼延着。纤手楼住了朝空弦的腰,另一手,挑起他的下巴,俯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想了,闭上眼。”
朝空弦听话,一股暖流从腰间渗进来。
骨头咔嚓地唱着歌。
暮余音的手缓缓向上,辗转到他修长挺拔的脊梁。
暮余音轻轻将手伸进他的衣襟中,在精致的锁骨上一点,一个环锁状金属便叩住了他的锁骨。随即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盘花扣一样的印记。
"此锁锁住你的命。"暮余音道,"那风铃便威胁不到你。"
不一样的。
朝空弦笑了,将她揉入怀中。
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
还是是让他别去找太子麻烦?
管他呢。
朝空弦站起来,手指牵着她的腕。
在她秀发上一揉,调笑道:"小师姊最好了。"
却没有人能听见,千载的悲怆,"轰”的一声,在天地的骨子里炸响。
与此同时,澜沧王军营中。
月夜孤寒。
子时已过,澜沧王叛军的大帐中,多数人已入梦,仅有少数兵卫挑灯巡夜,烛火明灭。
林不语抬眼望着外面,容颜苍白,却仍清俊着。
这几日朝无愁对他施尽□□,可偏偏那魂镜仍摆在他面前。
不敢反抗,不敢骂,不敢死。
堂堂将军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他实在是受不住了。
锁链仍锁在他腕上,他敲打着房檐,守卫向这边看过来:"干什么?!”
"我想……”他低声唤道,守卫朝牢门走来,近了,近了!
林不语狠狠把锁向他砸去,守卫没有防备,被砸晕在地。而林不语的手腕却也"咔”一声,脱臼了。
他咬着牙,去摸索守卫身上的钥匙,好不容易找到,先将右手打开,接着行动方便了许多,可开肩胛骨时,才发现铁索早融进血肉中了。
林不语发起狠,使力一拔,鲜血又滴滴答答地落下。
他倒抽一口冷气,但果断地打开牢门,悄悄溜进朝无愁的营帐。
朝无愁不喜欢有人在门口把守,倒给了他机会。
林不语看了看帐子中,朝无愁睡得很熟。
他挪到塌边,轻轻将手伸进去,很幸运,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他小心将它抽出,是魂镜。
林不语缓缓出帐外,绕过兵卫们,向旷野望去。
账子很多,他不知怎么走才好。
他揣着魂镜,跑了起来,但营阵七拐八绕如九曲连环,他迷路了。
肩膀抽痛,他停了一下,伸手按了按。
但下一秒,有人扣住了他的腕。
林不语猛地转头,朝无愁的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林不语避手想挣脱,朝无愁将他按在地上,一把接住掉落的魂镜。居高临下地戏谑道:“你是不想让你妹妹活了吗?”
林不语爬起来,可还没站直,被朝无愁一脚踢在小腹上。
好疼。
他向后滚了几圈,本就虚弱的身子此刻更不好了,勉强抬起头,只觉一阵阵晕眩,朝无愁冷道:"你就这么想跑?"
林不语说不出话,朝无愁扳着他的下巴将他拎了起来。
此人长得真是不错,虽然面容是病态的苍白,可纵使是苍白,也难掩他的好看。
林不语低垂着眸,窒吸感让那绚烂又排红的眼角滑下清泪来。
像谪仙啊~
朝无愁一松手,林不语跌落在地,咳嗽起来。墨色的发散乱又虬结,单薄的白衣萎顿在地。
白衣......
林不语做少爷时颇有些洁症,衣服几乎是素净的白,整个人粉雕玉啄,有些衣裳连宫中都少见,而他却从不重样地挑拣,如云端的一朵雪莲。
相比之下,朝无愁便是在灰里摸爬滚打,沾满污秽。
但……莲又如何?朝无愁就是要将它扯下来,花瓣撕碎,碾作泥尘。
可凭什么,他还是这样一身白?凭什么……就算他将他拖下神坛,他还是没有同他一样脏。
凭什么?!
就凭他投了个好胎,而朝无愁是个胡妓所生的贱种?!
朝无愁轻笑了笑,摸出魂镜,命令道:"林不语,你给本王站起来。”林不语抬头望他,半晌,颤抖地站起身。
"好,很好。"朝无愁轻轻叩住他的肩,冰凉的手指搭在他的眼角,温柔地,用一根白绫蒙住了那双桃花眼。
林不语不敢动,朝无愁牵起他的手,走啊走。走到一处,停下。
好多人的气息,却无人说话.
一束长明灯的光照在林不语脸上。
一柄剑冰凉的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