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每次打这个三家村中走过,看见她的屋里蜡烛辉煌,香烟缭绕,听见她在下神时高声唱出些不伦不类的话,总要把眉毛皱皱。 使他心中更不愉快的是,近几天来,连他手下的弟兄们,尤其是那些新弟兄们,也常有人来向小红狼求药了。 在目前情况下,他只好睁只眼,合只眼;倘若给他碰见,他也只委婉地劝告一下,并不责备。 但是高迎祥很清楚,这个小红狼跟他不是一路人。 而且那些珍贵的草药,根本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拥有的,高迎祥怀疑,她的背后,肯定有某一支势力再作祟。 这天上午,高迎祥和李过正在探望将士们的病,高一功把王嘉胤派来的一个使者带到伤兵的住处。 使者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其实非常失望,因为闯王这里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不过使者依然按照盟主的要求,将话语复述了一遍。 盟主要他用口头告诉李闯王说原定的日期不变,一准于八月初六日在山西重举义旗。 还说,因为山东大乾起事轰轰烈烈,都打到京师去了,崇祯急召曹文诏和洪承畴入京,现在山西很是空虚。 最后,这个使者望着高迎祥笑一笑,说: “闯王,我家盟主说,他知道如今你这里的人马不多,粮草也缺,请你自己斟酌,倘若不能立刻树起大旗,也不要勉强。毕竟我们是聚在一起推翻暴明,而不是盲目牺牲的。” 高一功和李过听了这句话都连连点头,交换了一个眼色,等候着高迎祥说话。但闯王嘴角含笑,却不做声,也未点头。 使者环视四周,看了看诸将的反应,又说:“我从盟主那里动身时,我们那里都不知道这里瘟疫病这么凶。 盟主也只是有点风闻,不大放心,所以派我来,一则禀报闯王起义的日期不变,二则看看这里的情形。既然这里将士们病倒的很多……” 李过插言说:“不瞒你说,俺们这里十成人染瘟疫的有四成,大将们的情形最坏,差不多都病倒了。这种情况下,仓促起事,怕是难成大事,反而会损失惨重,消耗我们起义军的力量。” 使者接着说:“既然如此,闯王,你就缓些日子树大旗也好。” 李自成赶忙向高迎祥使眼色,见高迎祥仍不做声,他就对来人叹口气说: “如今这瘟疫才传染开,看起来马上还不能停止。为着要遵守成约,同盟主同时大举,彼此呼应,我们闯王近日来万分焦急。真是太不巧啦!谁能想到,疫情一来,将士们的身体瞬间就变得不行了呢。” 李过很希望高迎祥能够趁此时机,接着李自成的话说出来马上在山西树起大旗的困难,连说:“太不巧!太不巧!” 但闯王却并不说暂缓树旗的话,只对来人笑着问: “你什么时候回盟主那里?” “军情火急,我在此不能多留,打算今晚就走,从这里奔往大营,寻找盟主。” 高迎祥说:“你连夜动身,奔往大营也好。一则军情紧急,二则我这里瘟疫流行,我不留你住下。你临动身时,替我带几句话回禀盟主。鸿基,把客人带回老营款待,好生休息。” 李自成把人带走以后,李过立刻望着高迎祥问: “闯王,你打算怎样给盟主回话?” “你说呢?”高迎祥看向李自成的手下,忍不住问道。 “倘若盟主不派这个人来一趟,我们也很作难,想不出妥当办法,既然他派人来说他知道咱们的人马少,粮草缺,要咱们不必勉强与他同时起事,咱们的话不是很好说了么?咱们何必急着树旗?” “眼下我们的情况其实非常艰难,这个时候,盲目响应,搞不好,我们辛苦攒下来的底子,就一口气败光了。” 军师刘哲也说道:“话说的非常有道理。目前咱们这里瘟疫病十分猖獗,将士纷纷病倒,实在无力如期大举。这是出于不得已,盟主定会谅情。而且盟主兵力雄厚,未必就在意咱们这点东西。” 高迎祥沉吟一下,问:“你们两有这个意见?” 李过回答说:“不仅我们这个意见,近几天许多人都有这个意见。 只是怕你决心不顾一切要信守诺言,如期举事,所以都不敢对你说劝阻的话,今天既然盟主派人前来,说了那样话,他又亲眼看见咱们这里瘟疫流行的情形,我才敢劝你暂缓树起大旗。 闯王,咱们只是暂缓一时,顶多不过两个月的时光,等瘟疫一过去,将士们能够打仗,王八蛋不催着你立即把大旗树起来,闹得杨鹤六神无主!” 高迎祥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病榻前走来走去,低头不语,他明白李过等人担忧心情,明白许多人都在担心树起大旗后会把大批量的官兵给引过来,而将士们又陷于瘟疫之中,身体素质下滑的厉害,战斗力不足,最后为朝廷所歼灭。 如今这形势真的非常不好,洪承畴等人太过于能打,而自己手下的将士又大规模的染上瘟疫,要对付官军,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手底下不少人都认为,尽管官军调动频繁,但只要大体上遵守昔日里与杨鹤的约定,官军大体上不会过分的征伐。 这是因为,朝廷要全力对付大乾,要缓一步在对付陕西的起义大军。 只要拖过一个短时间,瘟疫一过去,就不怕官军来围攻了。 高迎祥认为大家对于官军的估计是有道理的,但是他并没采纳意见。 他浓眉深锁,低声说: “你们好生养病吧,不用多操心。要不要马上树起大旗,让我再想一想,权衡轻重,我不会拿全军的生死当儿戏。” 现在他在刘哲和李过的面前来回踱了一阵,忽然停住,望着他们,眼角含笑,说: “你们觉得盟主说的是真心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