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即国君摄政第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
夜色已至,当是夜深人静。
但是卿大夫姬子追的府上,却是内外规整,连门口停留多日的流浪汉,也请到了妥当的去处。
为什么呢?
府上的宁老管家,对外说要祭祀,府中还要斋戒等事,故而如此。
可是,到了晚上,他们内院的烛火还没有熄灭。连巡逻的卫兵,都格外的精神。
府中的人,秩序井然,似乎还有事要做。
直到黑夜沉沉,几辆马车吱吱呀呀地走了进来,府上的宁老管家亲自来牵马执缰,亲自把马车上的人,送到了内院。
内院之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烛火冷落,如入无人之境。
前几日回来后,还不曾外出的姬子追,此时亲自来迎接马车上的人,恭敬地行礼,说道:“见过国君,见过国君夫人!”
那马车之内,竟然是国君和国君夫人!他们夫妇二人,原本的行程,是在祭祀钟巫啊!
国君先下马车,又转过身来,亲自接着自己夫人的手。他二人一起行路,自有一番潇洒态度,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此时会面,原是隐秘之事。故而,姬子追安排在书房之上的密室之中。
国君和国君夫人,居于主位。
姬子追和林孟,双双拜见。
国君夫人特意把林孟叫到身边,仔细相看,笑着调侃道:“哎吆!真是一位俏丽可怜的美娘子啊!昨日,老夫子和史嬷嬷一同回去复命,言说你病情甚危。还说有人打击太大,不堪重负,要跟着一起赴死呢!”
说罢,国君夫人左伊,还特意看着姬子追,笑眯眯地调侃他。
姬子追呢,作为那个“一起赴死”的当事人,被问及此事,虽然多少有些哑口无言无言以对,但是妥妥的行动派,顶着几道火辣辣的目光和调侃,去搀扶着自己那大病初愈的夫人。
国君夫人看的直摇头,又笑着说道:“哎呀!害羞什么呢?看到你们俩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国君也一脸笑意,加入谈话,道:“比起二弟,你也过分的狠呢。昨晚半夜三更,吵着就要过来。我劝你稍安勿躁,再等等口信儿。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国君夫人的眼睛,一直盯着林孟,满目的关切和心疼,回答道:“我们家孟儿,受了多大委屈啊!今日来,我特意带了两匹马儿,来送给孟儿,聊解白马之痛。”
林孟自然感动,眉目流转,更是温柔和顺,笑着道谢,并给二位贵人斟酒。
酒过三巡,话无不谈。
国君使了使眼色,夫人左伊立刻会意,从袖子中拿出一物。
国君放下羽觞,接过包裹,神色严肃,说道:“二弟,今日并无他人,我们兄弟,说几句肺腑之言。”
姬子追收拾心情,正色行礼而答:“我也有话,要对兄长直言。兄长,请先言明。”
国君慢慢打开包裹,清晰有力地说道:“二弟,这是公文等物。前几日,我便草拟好了。为兄,要委你重任!这是详细内容,前几日,俱已盖章生效。这是详细内容,其中繁杂,一一说明。对了,连管理城门这样的小事,都加了上去。你可不要推辞啊!”
姬子追看着包裹,微微皱眉,似乎十分诧异,问道:“兄长,这使不得。国家大事,自有兄长料理,今日如此,却是为何?”
国君看着自己的二弟,满意地微笑,亲手把包裹送到他手中,说道:“交给你,我才放心啊!我有意隐退,又恐胡氏祸乱国政。胡氏一向私心甚重,他甚至求取太宰之位,想要凌驾百官之上。这怎么可能呢?国家社稷,怎么会是一人之私计呢?”
姬子追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了,他重重地叹口气,把包裹递给夫人林孟。
姬子追看了看夫人林孟,似乎咬着牙下了一个决定,这才行一大礼,动情地喊道:“兄长!嫂嫂!弟今日忽闻一事,不能自决,故而请二位,与我决断!”
国君和夫人左伊,两位双双疑惑,片刻思考以后,二位达成共识。夫人左伊温柔地开口,道:“二弟,说吧!天大的事,有我们俩给你顶着。”
姬子追带着悲愤和无奈,递过去几片竹书,还有几片布帛,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左伊夫人接过,先行在烛火下细看。可是,才看了两三行,她就大惊失色,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像是密密麻麻的小小的箭,刺伤了她的心和眼睛。她的眼泪,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滴落下来。那张脸上,说不清楚是什么表情,既有被背叛的悲愤,也有被刺痛的痛心,还有怅然若失的失落。
那片布帛,就那样静静地飘落下去。就像是左伊夫人的心,被刺伤了,又沉落到了海底。
国君的脸色大变,可是,他还是轻轻地为夫人左伊擦拭了眼泪,小心安抚了她,才拿起布帛和竹书,仔细端详。
国君观字烛火之下,那第一行,写着“十五日晨”。
十五日晨,不就是明日之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