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纠纠。
马儿嘶叫。
上大夫姬子追深沉凝重,臧伯达大夫皱着眉头,左众大夫神色严肃,展大夫与其子展扬,同乘一车,目光凌厉。
还有展仲,统领一军,身为军宰。此刻的展仲,走在诸位卿大夫的后面,看着前面这架势,直糟心的摇头。一晃眼,展仲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小吏,这才精神一振。
小吏一一行礼,这才来到展仲面前,却先问道:“大人,这是干嘛呢?这几位大夫,要打群架吗?”
展仲听得冷哼一声,说道:“打架干仗的时候,也没见子追搞这么大阵仗,大老爷们儿嘛,打就完事儿了。要我怎么说呢,嗨呀,真是,谁能想到子追这个痴情种,媳妇找不到了,竟然喊了这么多人给他找,真是……”
小吏听得直吐舌头,好像吃到了烫嘴的馒头似的,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才对自家大人说道:“那啥,大人,柔夫人找到了,就在早市那边呢!”
展仲一听,大喜过望,就让小吏带路,还拉着大嗓门儿,对姬子追喊道:“子追,子追!这边儿呢!愣啥?不是找你媳妇吗?快点儿的!”
小吏瞅准机会,把柔夫人托付的竹简,递给了子追大人。
就这样,一堆人马呼啦啦,都聚到了早市旁的巷道。
展仲这个急性子,不知不觉就冲到了前面,和子追的马车并排而行。他听着前方的嘈杂,笑着和子追打趣道:“子追,你听,好像是你媳妇在说话啊!哎呀妈呀!”
展仲心道:哎呀妈呀!我也可以回家和老母亲,有个交代了。媳妇啊!等着,你这立了大功的夫君就要回家啦!
姬子追经过展仲的指点,留神去听,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微笑慢慢浮现在脸上。
展仲也想到,自家夫人给他准备的庆功宴,一定有美酒好几坛,也喜笑颜开。
二位大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下一秒,马车才走入巷道。这二位,一看到眼前的场面,又双双弄丢了笑脸。
柔夫人林孟一人,正站在马车上。
她身旁,足足有数百人之众,围着马车,不肯离去。
几位大夫中,还是臧伯达大夫先开了口,让人找来了这里的几位里长,问询怎么回事。
里长吗,倒是也不难找,都在人群中,维护秩序呢。就这场面,几位里长,还委屈和臧伯达说道:“大人,小的们尽力了。都是乡里乡亲的,经过劝说,已经回去了好多了,只是留下家族中的长者贤人,等候消息罢了。这可是国君遇刺啊,非同小可。大家伙都记着国君的好,心里怎么是个滋味儿呢?”
臧伯达闻言,并不苛责,只是简单回应了。
可是,怎么跨越,这人墙人海呢?
有道是,无师自通,无路自通。何路?心路!
柔夫人林孟,经过鞮乙的提醒,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她立于马车之上,悠悠转身,明眸善睐,盈盈一礼。
几位大夫点头回应。展仲回礼,还不忘偷偷去瞄了姬子追一眼,心中腹诽道:老娘啊,你老是念叨我不要好色丧志,你看这小子,你看啊!这小子看见媳妇,笑的和我看见美人,没什么两样嘛!
众位国人,看到有人到来,齐齐地看过去,又齐齐地看回来。
田大爷抱着的小田妞儿,清脆的嗓音响起,道:“柔夫人,你也受伤了,疼不疼啊?我给你上药吧?我会上药的,母亲教过的。”
柔夫人林孟,听闻此言,未语先笑,回应道:“我已经不疼了。咱们小田妞儿,真是好孩子,怎么会的这么多呢?真是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啊!”
小田妞儿羞涩一笑,又扑在了爷爷怀里。
田大爷紧紧抱着孙女,眉间难掩担忧之色,说道:“是我的不是了。忘记了贵人身体有恙,耽误贵人行路多时了。”
前排的数位大娘,也跟着附和,问询柔夫人身体是否安康。
林孟一一回应,略略思索,又朗声道:“诸位长者,我明白你们的心情。我年轻无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你们不要挂怀。前几日,我确实受了箭伤,箭上有毒,所以我只得,终日昏昏沉沉,不得一丝一毫的力气。我当时的心情,就和诸位长者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我在心里问自己,危险正在慢慢靠近亲友故旧,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怎么甘心呢?”
围观的人群中,几位年轻的士人,不由得开口回应,说道:“就是啊!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国君遇刺身亡的惨剧,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浑身力气,想要报答国君往日的照拂,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啊!”
那年长的士人,立刻回过头去,提醒道:“听下去。”
不远处的姬子追,听得认真又动情,喃喃自语道:“她从来没有怪过我!她从来没有怪过我!老天啊!”
展仲以为是什么秘密,凑近了去偷听,过后却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附和道:“是!没有怪你!不管别人怎么胡说,你俩好着呢!”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林孟的微笑中,带着些落寞,接着说道:“箭上的毒,使我困于方寸之间。而心中的毒,则加重了箭上的毒。何谓心中之毒呢?当时的我,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为即将到来的悲剧而心痛,为悲剧的结果而沉迷。愤怒,心痛,沉迷,使人裹足不前。难道,我们的余生,只停留在悲情之中吗?只停留在失败之中吗?只停留在错误之中吗?”
林孟喘了口气,推拒了小柳递过来的水壶。
围观的众人,不管听不听得清,都听得十分认真。
林孟稍作休息,还是站在马车上,看了看围观的众人,接着说道:“走出这条叫做悲情的路,走出这条叫做失败的路,走出这条叫做错误的路。不论是谁,让我们陷入这样裹足不前的境地,都不要理会他。我们去试着,找一条新的路,找到一个希望,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国君,和君夫人,和诸位一样,以社稷为重。我们,都为国家社稷,尽自己的力量吧!”
众人平静了一会儿,又开始窃窃私语,只是,已经没有了那样剑拨弩张的气氛。
沉默多时的,一位胡子花白的士人,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