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里头,水面风带起草木的气息,他头发没有束起,披散在后头,这折桥的廊间除了他,没有随从,这个地方依山傍水,就这睽隔的几步,仿佛并不在京城,眼前是一位深山旷野的隐士。
真是——
山水都褪了色。
靳则聿也望着他。
低头一信迈步,一信道:
“看你这独步天下的气韵,本王也不问你有碍无碍,倒显得虚伪。”
他的声音原有些低沉,不知是过了水,还是他提高了音调。
这一句显得很明朗。
言子邑真的有些佩服。
王爷不愧是王爷。
这语言的艺术。
邢昭笑着摇摇头:“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仔细一看,楼阁中晃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秦霈忠走出来:
“嘿嘿,我们听见外头通报,他说要更衣,我说不用,让我们王妃见见,啊……”他抬着手把邢昭从上到下比了一遍。
比完又笑道:“就是没想到,王妃没夸,倒是王爷夸了。”
言子邑想想自己词汇量匮乏。
夸不出什么“独步天下的气韵”之类,脑子里只有“亮瞎了双眼”这种。
邢昭把烛台递给仆从,拱手朝她行礼:“那日得蒙王妃亲赞,昭已幸甚。”
“哦?”靳则聿看了她一眼,一边举步,饶有兴致地问:
“不知王妃如何赞你?”
风拂过额发。
言子邑耳际一阵热。
邢昭微一迟疑。
“那日王妃,言属下未有退缩,便是真英雄。虽是安慰的话,但这些时日常以此言排遣。”
秦霈忠听了这话,忙拱了拱他腰间,
笑着替他补道:“你看这小子,这有什么好说的 ,想必王妃也常夸赞王爷英雄。”
靳则聿垂头笑笑,继续抬步:
“王妃,倒未曾说本王是个英雄,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
言子邑感受到自己双肩僵硬,十分紧张,竖起耳朵听后文:
“王妃倒是常说,本王是个‘好人’。”
“哈哈哈。”
邢昭听了抱着臂膀大笑起来。
言子邑脸蹭地一下就烫了。
“哎!哎!哎!干什么呢?你也注意下仪态,王妃面前,可别失了分寸。”
言子邑笑着摆摆手,示意无妨。
“王妃 ,同你说一桩事。他、胡卿言、荀衡三个人,他们仨暗暗较劲来着。你以为邢昭这小子不在意这些,荀衡没离京前赴了萧相的寿宴,穿了一身藏青的厚袍,弄了两撇小胡子,底下培了些短须,从今年开春到现在,整个京城都着了青,你知道邢昭这小子……”
这回换邢昭拿手肘戳他。
“瞧还不让我说了。”
秦霈忠说罢,对着他们拱拱手,
“那王爷、王妃,属下瞧完了,你们瞧吧,属下先告辞了。”
言子邑觉得他们活跃气氛的本事一流。
待秦霈忠走远。
靳则聿跨着水廊的台阶走上去,笑容渐渐隐去。
抬起头,目光一沉,对着邢昭问:
“秦霈忠今日不大对,你们有事瞒着我?”
说完定定看着邢昭。
邢昭面色稍变。
言子邑也看到邢昭的变化。
不惊一愣。
脑内复盘了刚才的对话和情形。
完全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邢昭看了她一眼。
欲言又止。
言子邑把“避嫌”作为她来王府的首要生存法则之一。
想起靳则聿讲过邢昭的身世,忙先开口问,“听闻将军有一个妹妹,今日可在府上?”
邢昭忙拱手:
“昭确有一妹,年方及笄,只是,性情颇有些骄纵,怕唐突了王妃。”
“怎会,常听王爷提起,甚觉投缘,将军想必同王爷还有话说,妾身便先告辞了。”
说罢府上便有人来引。
行到一半,就见一个高瘦的姑娘站在后院中的石铺卵石上头,迎候了过来。
言子邑本想先说什么,没想到那姑娘远远行了一礼,便过来牵着她的手,低头仔细看着两边的园圃,留心着边道上的泥土,言子邑一边被她牵着走了几个蛇形,一边听她出言天真,像同她熟了几年:
“王妃姐姐,你可小心,往这儿来些,这一向雨不停歇,总是一阵一阵的,这下一处,那儿下一处,土还松着呢,别弄脏了裙摆。”
她抬起脸来,言子邑这才看清她的样貌——
一张窄脸,脸又细长,上额短,头发浓密,十四五岁的青春在夜灯底下一打光,真是挡也挡不住,拉着她说:“王妃姐姐,听哥哥说那日校场王妃姐姐也去了,好生羡慕。我听他们说起那日校场好多事,我都错过了。
言子邑被她牵着,觉得有愧于“姐姐”这个称谓。
这个妹子对细节如此留心,社牛属性点满,言子邑顿时觉得这几年饭像白吃了样,不过也轻松了些,宽慰道:
“也没发生什么事,那天后来也是瓢泼大雨,大家草草收拾,都忙着赶回去了。”
邢右焉笑笑道,“就是这雨呢,听闻后来雨势大了,三公主下坡的时候栽了个跟头,浑身的泥,别提有多狼狈了,气得她回了宫,连给她熬的姜汤都泼了,她素日瞧不起人,京城多半是看她笑话的,一下子便传遍了。”
这……
这妹子是瓜田里的猹么?
“我后来还听说,有人看见陛下的五公主同胡卿言胡将军私会,且瞧见的人说有‘亲昵之举’,虽说他们有婚约在身,但传出去总是有损公主的清誉,陛下回去都罚了五公主禁足呢,五公主平日看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想到还有这般大胆的时候,不过这个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言子邑心里咯噔一声。
她……算不算,也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