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的房间中,四周仿佛都在错乱中轻轻摇晃。
尹却倾睁眼时,正对上一盏烛台。
烛台是描金制的,因着有些掉漆而隐隐泛黑。
台架上,安置着五只参差不齐的红烛,其中有一只已经将要燃尽,蜡油滴落后凝固,在烛架下结成色彩由浓转淡的绯色珠帘。
尹却倾双眼迷蒙,只依稀望见一些景光。
那烛火不住地晃动着,明晃晃的,照亮她眼前世间的一叶角隅。
时或黯然昏黑,什么也看不清。
说来倒也奇怪,这一明一暗的变化,不像是微风轻拂所能造成的。
猛烈而急促,却也不比地动山摇似的,那般有井然有序,况且观望四方,仿佛也并不会顷刻间便坍塌陷落。
她所倚靠的一切,似是风雨飘摇,仿若顷刻间,便会破裂,四散而去。
却倾只觉着周身似是有滚滚热浪,一遍一遍席卷而上。
从腹部直撵过胸前,再全然泼洒在面上。
她仍是有些看不清。
也不知是谁,把房间的灯火通通熄了,单单留下一只烛台。
真是的,一点也不考虑却倾。
在夜里,她的眼神一直不大好。
“看……看不清。”
尹却倾一开口,便觉着嗓子眼里像是刀割一般的疼,又干又紧,还颇有几分生涩。
大概是太久不曾使用了吧,她这样想道。
话音刚落,那烛火忽然不再反复消失了。
孱弱而飘忽不定,却不再被黑暗所侵蚀掩去。
烁烁烛光,渐渐晕开一小圈,似是一星星的墨点子。
不知怎么,尹却倾望着那片光晕,总觉着很安心。
那角隅处的光亮,有些像是她,在这顷刻间便沉浮的乱世里,脆弱飘游,却坚持守着自己的一小部分光。
“你想看什么?”
“又或者,你还想看清什么?”
江端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声调一向冰冷,而今却染上几分异样的沙哑,还有些粘性,透出难舍难分的迷恋和依存。
江端鹤一直以来的声音,都是淡淡而冷漠的。
唯有对着却倾时,能添上几分情绪色彩。
可那对于却倾而言,仍旧少去几分暖意。
她一直以为,蛇都是这样冷血而缺乏对感情的理解与体会的。
反正自己也记不清人名,干脆便叫他蛇将军好了。
曾经的自己是这样想的。
嗳,蛇……将军?
曾经的自己?
……
“却倾,你怎么了?快醒醒!”
尹却倾一睁眼,便见到一张苍白不带一丝血色的脸。
他生得眉眼凌厉,上挑的蛇眼之中,虽为金瞳,却总有种鲜血侵染过度的杀戮之气。
可现如今,他双眼雾蒙蒙的,也不再全是淡色,而照映出一点星黑的光亮。
毫无缘由的,却倾就是知道那一点,是他眼中的自己。
“江端鹤?”
却倾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三个字。
江端鹤?对了,是方才梦里知道的,他的名姓。
“却倾,你记住我的名字了?”
虽说生得稍嫌凶相些,江端鹤的下巴倒是曲线柔和,冲淡许多面上的妖气。
不过这倒是让却倾有些迷惘。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平时待人冷淡,遇着她时,却总是温温柔柔的。
不管了,却倾想不了太复杂的事。
她也自认为自己的身份,从来便无需承担这些个弯弯绕绕的碎心思。
“我,咳咳。”
却倾复又开口,只觉着嗓子有些痒。
“却倾,来,喝点水吧。”
江端鹤抬起一只白玉茶盏。
尹却倾接过茶盏,为江端鹤缓缓扶起身时,眼神不禁飘忽向四周。
这,不正是她梦中的场景么?
旁的都被那一片漆黑掩过,只有那一盏光亮微弱的烛台。
只是那一盏烛台上的花烛,颜色与梦中的不同,是淡淡的浅朱色,且只是安置于其上,并不曾点燃。
可她,从未来过此处。
“怎么了,却倾?”
江端鹤长眉微颦,神色中满是担忧。
方才被臧禁知带回来时,却倾便已经睡着了。
江端鹤将她好安置过后,本不愿叨扰到她。
怎知她脸色渐渐涨红,口中不断发出几声细碎的音调。
方才因着担心,江端鹤都不曾多想。
现在回忆起她方才的样子,莫不是……
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可以想那种事!
江端鹤简直想给自己一肘击。
不过已经发着热的地方,越是击打,也不过愈发滚烫。
江端鹤思绪纷飞的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尹却倾已经完全接受了在梦里梦见奇怪事物的事。
她双手捧杯,小口小口地轻呷几口。
“你手好小。”
江端鹤耐不住,将所思所想说出口。
却倾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双手握着的杯盏。
“我怕掉在地上,总是不小心。”
“能注意这些,只说明眼下却倾已是很小心的人了。”
江端鹤俯身,凑近她说道。
尹却倾不禁向床后退却。
他的靠近只会让她想起方才梦中的事。
那可不像是什么好梦。
她尹却倾可是很聪明的,这点小伎俩骗不了人。
“金雕姐姐呢,怎么没瞧见她?”
江端鹤没料想到她会问这个,立刻便沉下脸。
她怎么总是关心别人的事。
就不能把心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吗?
“她,不知道!”他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