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大人!请拿着在下这把刀,替我斩杀酒吞童子吧!” 源赖光跪在地上,头抵着木地板,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幽暗的烛火在房间内摇动,两侧墙壁的妖魔浮世绘在火光中扭动,屋内的气氛显得愈加诡异。 “剑圣?说什么呢?我不是。”女人连连摆手,温和地安慰道,“而且杀不掉酒吞童子不是你的原因,刚才我说了,要解释你为什么杀不掉酒吞童子,就必须理解怪异的概念。” “请您指教。” 源赖光坐正身体,像一个听从主人教诲,地位卑下的仆人。 “我先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为什么你要杀死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滥杀无辜,无数人因他而死,我当然要杀他。” “降妖伏魔,造福世间?” “是。” “你杀了酒吞童子,救了很多人,然后呢?” “然后?然后……然后这附近的百姓们就都得救了。”源赖光不明所以。 “嗯,酒吞童子死了,但另外的地方还有像酒吞童子一样的大妖,你还要一个个去杀吗?” “……” 源赖光沉默。 女人接着道:“我知道怎么造自行车,你还不如和我学一下怎么造自行车,然后把自行车的制造方法交给大家,以后这里就人人都能骑上自行车了。” 闻言,源赖光懵了,他一脸困惑不解,满脸茫然地望着这位女剑圣,不解对方话中之意。 “我的意思是,你杀了酒吞没用啊,你杀了酒吞就是你杀了酒吞,所有人都知道你杀了他,但那又如何呢?除了你以外没人能杀他了,但你教他们造自行车就不一样了,你造了一辆自行车,他们也人人给自己造了一辆。” “等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能否讲的更细致一些?”源赖光问。 女剑圣发出一阵笑声,温和地问道:“杀酒吞的一定要是你吗?除了你就没人能杀了酒吞吗?你觉得大家都在期盼你杀死酒吞童子?” “当然!”源赖光震声道,“这是我的天命!” 但旋即,他又低下头去,脸色苍白地握紧双拳,羞愧道:“但我失败了。” 女剑圣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哈!世间从来不缺自以为是的人,他们可没期望你能杀死酒吞,他们期望的是杀死酒吞的办法! “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所以才期望你来做,而让你来做,也只是他们选择的一个没办法的办法而已……方法啊方法,最重要的是方法!而不是某个人!” 源赖光沉默如一块石头,他完全听不懂。 女剑圣接着道: “怪异,究竟是不是怪异呢?我最近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追寻方法肯定是没错的,就像自行车,大家要出远门,你骑着车,一趟趟载着他们来来回回,他们看似需要你,感激你。 “但大家坐你的车,其实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自行车罢了……他们不需要骑着自行车的你,他们需要的是自行车。” “您能不能别提自行车了?在下已经一头雾水了。”源赖光满头大汗,后背淋漓。 “抱歉,是我说的太抽象了,但你其实并不想拯救那些人,你只是沉迷在自己的传奇中而已,总之,教大家造自行车是没错的,这是自行车的制造图纸。” 说完,那个女人从不知哪里掏出一卷纸,放在榻榻米上。 “什么?!” “我要走了,源赖光大将军,有缘再会吧。” 她起身,转身拉开门,往外走去。 源赖光嘴唇颤抖着,握紧童子切安纲站了起来,追到门廊上,怒而喊道:“您要见死不救吗?为什么您就不能接受这份天命!” “见死不救?呵呵,死亡只是一个结果,它不通往未来。”女人坦然笑道,她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您能……能否告诉您的名字?”源赖光对着对方的背影轻声呢喃道,感觉自己仅剩的尊严也丧失殆尽了。 女人停了一下脚步,回道:“一个想要平定天下的人罢了,姓甚名谁,无关紧要……如果一定要记得一个名号,那就是平氏吧。” 就这样,她的声音消失在那一夜星月的辉光中,在夜风里消散不见。 但她的声音,又穿越了经年的时光,一直回响在源赖光的耳边。 时光漫长,源赖光依旧牢记着那些困惑人心的言语,却早已放弃了思考。 如今,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村庄,源赖光蓦然又想起了这些。 村民们的嚎哭从远方传来,混杂在焦木燃烧的爆裂声中,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他赫然想起自己当初对平氏说过的话。 他说,他是为了拯救被酒吞童子残害的百姓,所以才要杀死那个妖魔。 但现在…… 他居然变成了杀人的妖怪。 他的誓言和目标,究竟是什么时候丢掉的?是那个仿佛唾手可得,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丰功侵蚀了自己的心智吗? 她说的一点没错。 原来自己并非是为了拯救百姓,只是为了杀死酒吞,成为那个预言中名震天下,讨伐酒吞童子的源赖光! 拯救只是谎言,成就盖世的威名才是他心底深处的欲望! “我怎么能变成这样?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滚烫的泪水从金色的眼瞳中汩汩流出,源赖光看着染满鲜血的双手,感觉有什么一直坚信的东西破碎料。 犯下的罪孽已然无法弥补。 他自以为自己的天命是斩杀妖魔,拯救无力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