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荏苒,居诸不息。
恍然已至深秋,昏黄落叶纷飞,路上行人已披上薄外套,若有风路过,会情不自禁地把自己裹紧。
在上海的治疗效果并不如最初预设,老刘头赶在新一次月假内接回吴阿云,而李离生也在父母婚房里准备好饭菜,翘首以盼。
原本宽阔的房间在焦急等待之情的相衬下显得狭小不堪,甚至连转身都多不出余地。
门“嗤”一声打开。
李离生冲到门口,看着阿婆苍老得只剩下半两骨头的状态,酸涩心绪喷涌而出,可她不能流泪,只能努力张嘴微笑,傻气又愚钝。
“你这傻孩子,等坏了吧,快吃饭。”
吴阿云细细哄着怀中这个她眼见就从襁褓婴儿长成落落大方的女孩,心中仍是万般不舍。
人到这把岁数,早就见过了,活够了,但还是舍不得离开,舍不得让心爱的人因自己掉一滴眼泪。
这时,原本沉默不语的老刘头在喉咙中吞咽着痰声,紧锁眉头,提着包从侧边走过。
这是自从女儿离世后,他第一次到这个新房,万般陌生又相当熟悉,想要重重一扔的气力也化为轻叹和无力放下。
再坚强如铁的人也有脆弱不堪之时。
他取下挂在沙发上头的合家福,无声地震颤。
吴阿云走到他旁边,用手抚着丈夫肩头,一如当年女儿去世时,她安慰着在坟前痛哭流涕的丈夫。
“老刘,总能走过去的。”
“嗯。”
老刘头通过胸腔给出浓重的默认,重新披上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盔甲,扶着吴阿云坐上饭桌,等着李大雄把最后一道菜端上。
这是从外表看起来并不精致的茄子肉沫,可香气悠悠勾魂,摄人心魄。
“妈,这还是你教我的第一道菜,你尝尝。”
“好。”
吴阿云已无多大气力去说话,勉力维持着手中筷子的平衡,尽管口腔中全是苦味,也仍是坚持挤出一抹笑,夸赞着好吃。
晚饭在平静之下缓慢结束,吴阿云体力不支先躺到沙发上,依偎着离生的肩膀,用如干枯树皮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悠悠说着要是能看到她成年,也算是满足。
“眼睛,你的眼睛,和你妈妈的,一样。”
离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怕一张口就要掉眼泪,仅温柔地抚着阿婆瘦削的脸颊,心想,阿婆的眼睛和妈妈和我的都是一样的,这就是血脉之力。
“老刘,别再······犟。”
“大雄,照顾好自己。”
吴阿云怕此后再难有全家人齐聚的时间,凭着心头仅剩的执念,一一叮嘱着每个家人。
夜深时分,圆月未曾少,为照亮那小小的一扇窗。
自从那天,老刘头似乎与生命和解了,不再对李离生挑三拣四,像歇火的汽车,变得沉默笨重。
他不知疲倦往返于学校和医院,鬓间平添许多白发。
可惜,病魔并没有给他们留太多时间。
在拍完第二次全家福后,吴阿云因昏迷不醒被送往医院。原本在给朋友写着圣诞节卡片的李离生被老贺紧急叫出教室。
偌大的教室,独她一人站立,攥紧裤子,紧咬牙关。
那刻,树上的残叶被秋风全都扫落,独剩干枯枝桠承受狂风。
“离生,我送你去医院,反正我是自由身。”
顾姜不愿看她孑孓独行,一个人吞苦果。
“不用,我可以的。”
李离生再次拒绝顾姜递出的手,极快地收好书包,跑出教室,得到意料之中的紧急消息,被特批临时离校。
与往常心中无所羁绊不同,这次她不会再边骑车边哼歌,而是拧着眉头,眼泪大颗大颗地似珍珠滑落。
“离生,你去干嘛?现在不是还在上课吗?”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李离生碰见了王慧。
她擦掉眼泪,抬起头,压抑着哭音去回复:“没事,阿姨,我就去看看我外婆。”
王慧始瞧见她红肿的眼睛,心疼得不行,正欲说些什么,可红灯亮起,离生匆忙地跟她说再见后就拐弯了。
“离生,代我向你外婆问好。”
王慧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哀叹几声,“这孩子真是命苦。嗯?怎么有个男生跟在她后头?”
但这些,李离生都不知道。
她拼命朝ICU跑去,涕泗横流,头盔下的碎发滴着稀碎的汗水。
看到长楼道尽头坐在凳上垂头等待的老刘头,她忽然双膝一软,差点磕到膝盖,却被人扶起。
在阳光的闪耀下,她辩清这双充满担忧与怜爱的眼睛是为护她赶来的顾姜。
顷刻间,所有坚强的防备在此刻卸下,暴露出全部的不安、担心与痛苦。
她被温柔地抱住,得以短暂地靠在他的肩头,像久经风浪的全球航海帆船终于驶入小港湾。
“离生,我陪你过去。”
“不用了,谢谢你,顾姜。”
那片刻的方寸大乱被李离生尽数收回。
聪慧如顾姜懂得离生心中的顾虑,轻轻放下手,望着她走到老刘头身旁安慰那个中年丧女,老年丧妻的男人。
其实,李离生也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更不会靠近以前被她视为洪水猛兽的男人。
“李离生,你外婆应该就这两天的事情,就别去上学,好好陪她。”
到底还是老刘头先出声给李离生递去一枚定心丸。
李离生有些不敢置信,但默认这个决定,仍站着安静地注视和等待。
“你去给我······买瓶红牛吧,有点累了。”
老刘头用双手揉搓起因重度疲劳而垮坠的脸皮,声音也嘶哑异常,时不时也咳嗽几声。
忽然间,那些矛盾和歇斯底里的争吵都被李离生全都放下。
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老头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之一。
“阿公,你回去休息,换我来守。”
老刘头摇